用了小半盞茶的時間,侯適向西北跑出了三裏有餘,可惜這片林子離柴潭樓最近之處都在一裏半地以上,林外雖也有些灌木,但十分的低矮稀疏,根本不足以掩藏蹤跡。眼看樹林向南轉去與柴潭樓漸行漸遠,他不得不停下腳步,細細打量起周圍環境。如今他已到了柴潭樓西南麵約二裏的地方,向南自不用說,那是背道而馳;向東向北,乃是他一路行來仔細察看過的,都是一馬平川,連個小土坡都沒有;惟有向西約半裏處卻另有一片樹林,朝著東北方向綿延伸展,沿著其邊緣一路望去,黑影憧憧的似乎一直延伸到了柴潭樓的東麵。“隻要入得對麵的林子便好。”侯適暗道。隻是這兩片樹林之間連一點遮攔都沒有,對麵林中若伏得有人,此行怕是便要前功盡棄了。
侯適瞪大了雙眼向對麵望去,但隻見風動枝丫,樹影婆娑,一派動靜相宜的景致。他又靜立了片刻,側耳細聽,想聽出個所以然來,可惜他肉胎凡身一個,雖然練就點功夫,也不過是五感敏於常人罷了,要想聽半裏外的動靜那還差得遠。“怕個鳥,權當賭一把,左右是碰個運氣罷了。”終於下定了決心,侯適猛提一口真氣從林中竄出,運起輕身功夫向對麵的樹林發足奔去。
半裏地的路程轉瞬即到,眼見再跑二十餘步便是一顆大樹,侯適提著的一口氣頓時鬆了下來,便在此時忽聽對麵遠處一聲斷喝:“來者何人。”侯適停下了腳步,暗道一聲晦氣,還不如剛才在柴潭樓畔上岸,直接硬闖進去。不過二百來步路,以他的功夫沒準真能闖到樓下,即使闖不到,也是被大將們的親軍攔住,通報上去,見到的也定是些大人物,不象現如今,離柴潭樓二裏地有餘,碰到的大概也隻是些巡卒、斥侯之屬。他正在這裏思前想後,對麵又問了一聲:“來者何人。”說畢,四十步外站起了五條黑影,看姿勢,其中兩人應是拿的弓箭,另外三人持的都是短兵。侯適暗自定了下心神,既然到了這種地步,不論接下來是逃是降還是殺人滅口,總要先說上幾句話探探對方的底再說,他一邊向前慢慢行去,一邊口中說道:“在下蔡州南城守將,今夜來此卻是有大事要同你家大帥相商。”
“我家大帥?什麼大帥?遮莫是孟修武①嗎?”當時宋人對有官職者都以官階相稱,侯適報稱大帥,對方那人乍聽之下自然不明所以,待得腦子裏麵轉了個彎,這才想到侯適所說的應該便是主帥孟珙,其實,忠順軍的都統製是江海,不過此人一向不能服眾,忠順軍內部都以孟珙為主②。
“我卻不知什麼孟修武的。汝等宋人統帥不是一個叫孟珙、一個叫江海嗎?”
“孟珙便是孟修...呔,區區一個降人,也敢口稱上官名諱,不想活了麼...”
“休要多語,但問他到此所為何事便可。”一個沙啞的聲音打斷了先前那人道。
“某家業已說了,來此是要拜見你家大帥,所為的卻是這蔡州獻城的大事,不是爾等可以與聞,還是快快上報於主官知曉,也好為我引見你家大帥。”侯適此時已經走近了十餘步,雖然黑夜中仍舊看不真切,但這五人外麵披的都是短襖樣式而不是長袍,一看便是尋常軍漢打扮,是以他也不願多說廢話,隻想讓他們趕緊將此事上報。可惜事與願違,話音剛落就聽對麵已經有人笑出聲來。
“怕是餓得失心風了吧。降人看的多了,沒見過這樣的。”
“原來卻是個憨子,倒也憑地膽大。”
“守緒小兒(金帝完顏守緒)若是來了,老子自會親自引見,你這賊漢麼,卻隻當得我一頓好打。”
“我且問你,你卻是如何到得此間,若是從蔡州城出來,卻需過得北麵的長壘,數十軍寨,幾千將士,難道皆是泥塑木偶麼,任你如入無人之境。”嘈雜聲中,忽聞那沙啞的聲音說道。聽那聲音出處,卻是兩名持弓者中的一個,離得侯適最遠,手中半引了弓,很是戒備。對麵眾人聽聞此語亦皆一愣,稍後便有人“遮莫是個刺客”、“定是奸細”的叫道,手中兵刃也都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