鐮刀劃破長空,劃開夜色,月光頓做散亂,紅光轉暗,既似全被這一鐮給吸收了去。
肖笑僅來得及抬起眼皮,那一鐮像是超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上一刻還在薊門山中,下一刻已經到了頭頂半尺,鮮血淋漓的刃身在他眼裏迅速擴大,遮蓋了整個視野,他終於顯露出一絲驚恐神色。
郭樸陡然大喝:“大破虛真言術陣,臨。”
臨字出口,鐮刀突然就定住了。
郭樸悶哼一聲,口鼻間呼出一團血霧,黑色長袍下擺嘶啦一響,裂開一道縫隙。肖笑紮住長發的布帶鬆斷,罡風下,布帶飛出,發亂如狂。
可鐮刀已經定住。
“喝……呀……”
那種奇怪的嘶吼聲又一次出現,幽幽遠遠,不知究竟來自何處。鐮刀劇烈抖動起來,像是被鎖住的怒龍,奮力掙紮著,朝下擊斬。
與此同時,有怪異語調自地麵響起。
“哆波瀾如利者嗟,哆波瀾如利者嗟,哆波瀾如利者嗟……”
聖地門口,八個黑衣人圍繞巨人,分八方站位,各人皆朝天大張雙臂,像是要擁抱那紅月一般,隨著急促吟誦出口,怪異語調遠遠散開,激發的是天地間一種神秘力量,那力量在湧蕩,疊加,反複衝湧。
然後有元氣波動從無限遠的天地盡頭湧起,層疊而來,比高處的元氣罡風更為迅猛,更加強烈,巨大浪潮一般衝擊上巨人。
每一波元氣衝上,巨人身形便稀薄一分。喝呀聲不斷響起,薊門城中四族之人所流出的血,受這喝聲所引,既從地飄飛,迅速凝入巨人身體,彙進那柄被什麼捆住了猶自掙紮的鐮刀。天空被血色籠罩,便連紅月之光,在這血色下也淡了。
“哆波瀾如利者嗟,哆波瀾如利者嗟,哆波瀾如利者嗟……”
吟誦更急,聖地門口八個黑衣人全身不受控製的抖動起來,高空郭樸神色凝重,口中喃喃有聲。
兩種神秘力量相互抗爭著,然而血已將盡了,那持鐮巨人形象愈發稀薄,似乎一陣風過就會消散。
良久之後,聖地中傳出一聲蒼涼歎息。
持鐮巨人稀薄得幾不可見,空中郭樸神色放鬆下來,停止了吟誦,仔細看去,卻見他臉上已有大汗淋漓。
“不愧是上古戰神,一縷殘魂,依然有此威勢。”他緩緩朝聖地之門落去,瞧其身形,顯是發力太過,在元氣罡風中已經不能安然如故了。
隨著歎息傳出,莊軒等人同時覺得心中一沉。
塔中發聲者不知何人,他那聲極淡極輕的歎息,遠遠傳開,到達山巔時已經消散在夜風裏。但是有股奇特感應在九人心頭鬼魅般升起。
血脈中存在的神秘力量,代代流傳,經曆了千萬年時間的淡化,依然有如實質,轟然撞入九個少年心頭。
那是悲哀,是寂寞,是低歎,是徘徊,是解脫,也是絕望……種種低沉情緒糾纏如魘,同時壓上心頭。脾氣最暴躁的莊守和冷如鐵雙眼頓時紅得似要滴血,再也壓抑不住,同時朝天一吼。
郭樸落地,緩慢走到那八個黑衣人所圍成的陣法中心,一股陰晦,冰寒的氣息從他身體騰起,所有感覺到這氣息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生起深重寒意,仿佛隻是看上一眼,也會被其帶入永無翻身之時的地獄。
這時候,郭樸給人的感覺,隻有兩個字。
死亡。
純粹的死亡。
氣息一再膨脹,彌漫而上,瞬間籠罩了持鐮的巨人,隻是片刻功夫,巨人消失了,聖地之門大開,修羅聖地第一次毫無防備的出現在世人之前。
郭樸身上陰寒氣息猛的收回,他睜眼,雙目奇光四射。
“這一縷殘魂所包含的力量,居然可比十萬陰神。隻要給老夫時間,消化了這尊上古戰神之魂,這天下,還有何人是我對手。八部鬼影聽令,從此刻起,爾等守護聖地之門,除了本宗門人以及魔宗門下,敢闖入者,殺無赦。”
那八個黑衣人半跪低頭,不言不語。
郭樸唇微動,已經將指揮大權交給了其親傳弟子,正在城中大肆殺伐,同時吸取陰魂的茅三殺,交代完畢後,狂笑著踏入門中。
就在郭樸踏進門的這一瞬間,極西之地的大雪山中,有一處普普通通的雪山之上,山腰簡陋的茅屋之前,一個正賞梅下酒的老人突然頓了一頓,震驚抬頭,目光似乎穿透了萬裏之遙,到達遠在江南的薊門城。
老人發白如雪,身形枯瘦,頗有幾分傲梅之態,他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喃喃:“修羅聖地?怎麼可能?”
老人沉吟片刻,突然發出聲清越長嘯,漫天飛雪受此嘯聲一激,一刻停頓,隨即化作滿天雪霧。而大雪山脈最高的郎日峰上,也有嘯聲傳出,那一嘯卻明顯力有不及,到達老者位置時,隻有渺渺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