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劉啟運家的蘋果園裏。
上玄月，劉滿囤胳肘裏夾一床被子，朝蘋果園裏走去。
到蘋果園邊上了，突然聽到一聲斷喝：誰？幹啥的？
劉滿囤身子一抖：我，你聲小一點，就像攆狼哩。
劉啟倉：我剛才把一些偷蘋果的賊娃子攆跑了，今晚估計還會來。你和我媽先回去，我在這裏守夜。
劉滿囤：你媽呢？
劉啟倉：在庵棚裏睡著了，叫她回去她不回去，嫌我沒有打招呼就把媳婦給引回來了，她什麼都沒有準備，嫌丟人哩。
劉滿囤：你個碎崽娃子也真會給人來突然襲擊，我和你媽見兒媳婦第一麵，起碼也該給那女子娃一點見麵禮。
劉啟倉：我也想不到人家要跟上我到咱家裏來。我到她家時給老人提了兩瓶酒，她爸同意讓她先到咱家來看看。爸吔，你老人家看這個兒媳婦咋像？
劉滿囤：你都把人引回來了，還問我願意不願意。我說不願意，管用嗎？
劉啟倉：你咋跟我媽說得一樣呢。
劉滿囤：你跟你媽先回去，今晚我來看蘋果園。王娟她哥也來了，正在咱家裏，你跟人家啦啦話去。
劉啟倉：是不是尋他妹子來了？我跟他爸說好了，他爸同意讓王娟到咱家來。
劉滿囤：不是的，人家是碰見你二哥，看見你二哥賣蘋果，想買蘋果樹苗子，就跟上來了。
劉啟倉：我們在一個桌子上念過書，我還當真得見見人家。我和我媽先回去，一會兒我來換你。
劉滿囤：你就不用來了，今晚我來守夜。
劉啟倉到庵棚裏把已經睡著的媽媽搖醒：媽，咱回家，我爸來看蘋果園了。
媽媽揉了揉發澀的眼坐起來，看見老伴，牢騷話又上來了：我不回去，我身上連一分錢都沒有，拿啥給人家？現在的女子娃也就是膽大，八字還沒有見一撇哩，就跟上小子娃到人家屋裏來咧。我跟你爸結婚那天晚上才見第一麵哩。
劉啟倉跟媽媽開玩笑：所以你老人家一輩子都對我爸不滿意，天天罵我爸是“老鬼”。
劉滿囤吭一聲笑了，對兒子吼道：你媽都叫你氣瘋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回頭又對老婆說：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咱就不能再說個啥啥了，回去對人家好點，不要老吊著個臉。
劉啟倉：我媽嘴上說不滿意，心裏高興著哩，你看你的兒子多有本事，人家的大姑娘攆上門來要跟哩。咱村裏的憨憨劉滿元都四十歲了，還沒有找下老婆。
劉滿囤：劉滿元是你九爸裏，旁人說啥也輪不上你說。
媽媽李秀蘭：你小子沒賣嘴，今下午那女子到蘋果園來我遠遠地看了一眼，長得跟狐狸似地，我擔心你結婚以後管不住她。
劉啟倉：怕老婆是咱家的老傳統，我看我爸也怕你，我二哥也怕我二嫂。
劉啟倉一席話把兩個老人都逗笑了。
劉滿囤：莫賣嘴了，快跟上你媽回去，你小子沒高興，先把蘋果賣了再說，結婚要一大筆錢哩。還不知道你那鐵算盤丈人口張得多大，咱家的家底你知道，出不起財禮就給你結不成婚。
劉啟倉：這不怕，她要的財禮多了，咱出不起就不要她了。
劉滿囤：那又不是買牲口，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快回去、快回去。
李秀蘭：我不回去，今晚和你爸就睡在庵棚裏。
劉啟倉瞅媽媽不注意，一下子把媽媽背到脊背上：媽，天黑了，高一腳底一腳的，我背上你走。
李秀蘭用手在兒子的肩膀上拍了兩下：再莫逞能，快把我放下來。見兒子執意要背她走，隻得用兩隻胳膊把兒子的脖子摟住。
夜，在回家的路上。
劉啟倉背著媽媽一邊走一邊說：媽吔。
媽媽：咋哩嘛。
劉啟倉：你看人都到咱家來咧，省咱多少事，你老人家再不要給人家吊臉了行不行？
媽媽：剛開始時就是有點想不通，這陣子想開咧，那女子娃一看就是咱村的人稍子，你能娶回來，也算給咱家掙上氣了。就是不知道人家要財禮多少。今年蘋果剛有了收入，我擔心賣的蘋果錢不夠給你娶媳婦。
劉啟倉：我給咱慢慢地探一探她家的口氣，要的財禮多了咱就不要她了。
媽媽：那不行，你都把人家引回來了。無論如何也要娶回來，不然的話傷人家女子娃的心哩。
劉啟倉：媽是個靈性人，這一輩子要是把王娟娶不回來，我就再也不結婚了。
媽媽：我就知道你小子鐵了心了，媽還能說個啥嘛，隻要你小子不要娶了媳婦忘了娘就行咧。
劉啟倉：那不敢，孝順老人是咱家的老傳統，她王娟無論怎樣我都依她，就是不準對老人不尊敬。
媽媽：你小子又賣嘴哩……
說話間已經來到家門口，劉啟倉把媽媽放下來。母子倆來到窯裏。
劉啟運家的窯裏，夜。
劉啟運和王和平已經到隔壁窯裏睡覺去了，屋子裏隻有鄭臘梅和她的兒子李金貴。鄭臘梅一見婆婆回來，忙把老人扶上炕。
劉啟倉：我哥和王和平哩？
鄭臘梅：在隔壁窯裏睡覺哩，你跟媽先吃飯，吃完飯後也上隔壁窯裏睡覺去，媽和我就睡在這屋裏。
劉啟倉：不行，我先得跟人家打聲招呼，於是就出了門到隔壁窯裏去了。
李秀蘭問鄭臘梅：你看啟倉給他自己談的那個對象怎樣？
鄭臘梅：我看好著哩。聽說你老人家還不太願意，事情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咱就是心裏不願意都不能說個啥咧。
李秀蘭：我剛一見麵時就是有些想不通，這陣子想開了。那女子娃長得不賴，就是像個狐狸似地，耽心啟倉以後管不住她。
鄭臘梅：媽，你莫說咧，當心人家聽見了。
鄭臘梅把啟運給媽扯的衣服麵子布拿出來：媽，啟運給你老人家買了幾尺棉襖麵子布，你今年冬天做一件新棉襖穿上。
李秀蘭老人家把布拿來在自己身上比試了一下，挪到燈下看了看顏色，然後說：幾年沒有收入了，剛賣了一點錢就給我買衣服，這娃也真是的，他都不看看老三要娶媳婦哩，這花錢多少還說不上哩。
鄭臘梅：媽，你一輩子養活了他們兄妹五個，也該享幾天福了。
李秀蘭：啥叫享福？福就是一家人和和氣氣。咱有了吃稠些，沒有了吃稀些，我和你爸不掙吃這穿那，隻希望你們的光景能過得更好些。
鄭臘梅：媽這些話說到咱的心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