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那光芒來自地球
【假如星星也有靈魂的話,它死後想去哪裏呢?】
“Do”腦中突然冒出這句話時,她正衝向英仙座南最亮的一顆紅巨星。
這顆恒星的壽命已近暮年,隻是浩瀚銀河中一個微不足道的無名氏,在曆經上百億年燃燒後垂垂老矣,卻才開始釋放畢生中最熱情的光明。
漫長歲月陪伴著這顆天體,如孩子般環繞它一同在茫茫宇宙旋轉的行星們,早已被其化身紅巨星後,肆無忌憚席卷的粒子風吞噬得一幹二淨,僅餘它孤獨地持續向外太空膨脹,似乎渴望抓住周圍永恒的幽暗。
如此壯絕的自然大熔爐內,“Do”卻不可思議的,在火鳳狂舞灼燒般的大氣層外漂浮。
她上身接近人形,卻生長著多對藤蔓狀的靈活膜翼,下身更是被綿密纖細的根須,編織成的南瓜流蘇裙籠罩。呆萌的小腦瓜上頂著朵水晶花苞,似乎受到刺激正奇異地綻開,從花萼底傾瀉出嫩綠如柳絲的清爽長發——整個形態就像童話中描繪的仙境妖精,卻毫無疑問是經過高度進化,足以支撐肉身踏上星際旅途的生命體。
重重光圈自花苞內擴散,化作綺麗神秘的泡膜裹覆著她,形成牢不可破的壁障,保護住身體不受高溫及宇宙射線傷害。
【找到了。】
精神感知的琴弦,被來自某種特殊能量場的輻射撥動,“花妖精”全然陷入心花怒放的激昂情緒中。
【在聖者麵前不能太失禮啊。】
然而內心崇高的仰慕感,卻又讓“Do”克製住渾身藤蔓地顫抖,腦海精確計算出輻射源的方位距離,南瓜裙下隨即噴射出彩虹色的光流,以遠超千倍馬赫的極速向恒星另一側飛去。紅巨星衰頹的引力,完全無法束縛住那道輕快飛翔的軌跡。
跨越與巨星中央相對昏暗的邊弧輪廓,“妖精”萬花筒般絕美的眼睛,終於映入棲息於星球背麵的存在。
“Do”心底頓時歡呼雀躍起來,縱使撐過了漫長的冒險光陰,見證過大宇宙棋盤中浩若繁星的造物,此刻闖進她視界的磅礴生物體,依然在心海攪蕩起激撞的洪峰。
一種見證真正奇跡的感動,如超出臨界值的核反應,霎時點燃了全身細胞。
如果是稚齡兒童,恐怕會把那東西當一隻發光的大水母,用蠟筆天真地勾勒在紙上吧。又可能覺得那是棵紮根於大火球的怪樹,僅僅一條由未知物質組成的枝幹狀觸手,便堪比神話中吞食天地的巨蟒般龐大,更遑論這樣的觸手還有億兆之多。
從外太空軌道遙遙望去,“水母”至少占據了恒星背側五分之一的表麵積,閃爍著熾白靈光,哪怕在滔天火海蒸騰下也耀眼無比。那是種溫柔而純粹的光芒,凝聚成實質化的漣漪,浩蕩波動著滲透入虛空——“Do”明白那是肉體在靈質和高能粒子間自如轉化,同時扭曲主維度和亞空間,而衍生的波粒二重幹涉現象。
“水母”無疑正在通過虹吸紅巨星內,氦融合爆發出的恐怖能量,轉化為供自身利用的營養。作為生物來說它實在太過匪夷所思,“Do”甚至感應到其內部重力場比那顆恒星還要強大,完整的大氣圈依附在它體表上,這簡直就是顆由生物體構築的怪異星球。
【這就是龍芽一族麼?】
“Do”癡迷地俯瞰著這恢弘的生命。
它沒有巢穴,居無定所,億萬年遊弋於廣袤的星海,如彗星劃破黑夜在曆史的長河中流浪,彗尾掃過渺若塵埃的群星,留下無數萬眾憧憬的傳說。在某些蠻荒星域的文明裏,甚至被當做銀河的真神頂禮膜拜。
在每年眾多離開家園,隻為尋找它遠遠望上一眼的朝聖者中,僅有極少數幸運兒,才可能接觸到這名揚整個銀河,甚至河外星係的偉大存在。
【至高無上的影之神啊,感謝您贈予我這次相遇。】
“Do”由衷讚美著命運,順著身下強烈拉扯的引力,一頭紮入“水母星球”懷抱中。
洶湧的生命磁場,並沒有抗拒“Do”的擅闖,她輕鬆潛入了那片由光質漫溢成的晶瑩剔透的海洋。大氣是由她不熟悉的複雜成分構成,澎湃的生機撲麵而來,觸手交織成葳蕤的森林遮天蔽日,“Do”甚至發現其中生活著無數千奇百怪的幼年期生物。近在咫尺的紅巨星,完全無法威脅到這奇妙的生態圈,“水母星球”內就像深藏天堂的庇護所一般安全。
不知在熒光之森中穿梭了多久,一條異常光彩奪目的觸手,忽地占據了“Do”視野——猶如一顆壯麗分岔的珊瑚樹,體麵氤氳著泡沫似的迷光,無數細長玲瓏的纖毛,自觸手表皮上分化,每根纖毛都繽紛多彩,卻是懸掛著難以計數的事物,其中許多都是她未有見聞過的東西。整條發光觸手似乎被打扮成裝滿禮物的祈願樹,正在召開一場薈萃宇宙特產的盛大博覽會。
【這應該都是曆代朝聖者們留下的禮物吧。】
入眼每件物品都保存得很完好,似乎被加上了驅除歲月侵蝕的魔法。“Do”懷著神聖而安寧的心情,用凝聚成手掌形態的嫩綠發絲,小心翼翼從頭頂花苞內掏出朵貌似向日葵,卻長著張彎月般可愛大嘴的鮮花,掛在麵前一條隨風搖曳,恍惚在向她招手的纖毛尖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