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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與青春有關的日子》

(一)

曾承諾過的每年一次的聚會居然在七年之後才有了第一次,卻感覺是在眨眼間。

老五走到了我身邊,坐在了我身旁的椅子上,有些似醉非醉的雙眼,恰巧落在了正向我們走來的女人身上。她的氣質比之七年前的她判若兩人,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吻她的時候,她閉著眼睛,把鼻孔抽得緊緊的,像是在抗拒吸毒一樣。老五晃了晃手裏的酒杯,透過杯中的水向她看去,半天才開口道:“溫小玉。”溫小玉愣了一下,可臉上的笑容立刻便掩飾住了尷尬,她將頭偏了偏,仿佛在尋找著老五躲在酒杯後麵的眼睛,嘴中卻說道:“這位先生,我們認識?”老五“哼”了一聲,將杯中剩餘的水一口氣全都倒在了嘴裏,刹那間就漲紅了他的整張臉,然後以輕蔑的眼神看向溫小玉,狂妄的罵道:“真沒想到臭無賴的你,能在這碰到我們,敢問‘姑娘’如今在何處高就啊?”他故意把“姑娘”二字說得很重。溫小玉低下了頭,待抬起的時候居然仍是滿臉的笑意。我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真的學著無賴了,至少我看不出她的半點悔意,我也很清楚老五此刻的心情,他應該是想拿著酒杯狠狠的敲在這個女人的頭上,但殺她的心應該是不會有的,因為老五還沒那麼狠。溫小玉轉過半個軀殼看向我,突然說了句讓我傷心得不能再傷心的話:“對不起。”

我不想說話,真的不想說話,盡管這難得的聚會是這樣的使人陶醉。我承認我是有些開心的,所以我不能讓思緒回到過去。老五要繼續罵她,卻被我踩住了腳。溫小玉知趣的站起身,撩了下額前的頭發:“你們倆慢慢聊吧,我還有些事,先走了。”“站住”,老五喝住了向人群裏“鑽”去的溫小玉。“我……我想我還是忘不了,忘不了……”。溫小玉則沒回頭,卻狠狠的扔下了一句話:“可我忘了,徹底忘了。”老五聽後終於沉默了。我歎了口氣:“是麼?我想我也忘了。”溫小玉軀體一顫,似乎是不敢相信剛剛我說的話。半晌,她終於還是轉過身來,讓我看到了她滿臉的淚水。

我們三個又坐到了一起,眼神卻全都渙散似的看著旁邊的一處空座位。老五點了一支煙,喃喃的說了句話:“我真的有些想你們了,還有‘海哥’,‘小三’,‘小表’,還有……”“沒了”我貌似不經意的打斷了他的話。“還有的”。“沒了”。“有”。老五一直倔著臉子和我數落著記憶裏的每一個人,我知道他是刻意的提起,但他的每一句話都刺痛著別人的神經,因為我看到溫小玉趴在吧台上已經泣不成聲了,但我更加清楚的是——老五的話也把我的思緒扯到了七年前,那一個個讓人暢快的呼吸著新鮮空氣,卻又覺得如此憋悶的日日夜夜。

我仰起頭,狠狠的吐出了一口煙……

(二)

我入校的那天,父親和舅舅一起送我去了百裏之外,因為我的學校就在這裏,隻坐了一個多鍾頭的火車。母親在家中備下的大小行李,除了衣服一類,其餘的全都原封不動的再次坐了趟火車。父親和舅舅臨走前隻在校食堂裏吃了兩碗“雲吞”,並叮囑我好好學習之類的話語。我心想,如果我真能好好學習的話,也不至於從百分之八十能進本科的重點高中中脫穎而出,來到這個看似很氣派,卻被法院占了一半的“大專”裏。不過這倒是我所希望的,因為至少這裏不會逼著我非要過了英語四級之後才可以畢業。我之所以可以在父母的失望中心安理得,也許緣於我本身就把“無賴”這幾個字當作自己最鮮豔的標誌。

於是我這個本應在宿舍裏排行老七的家夥便成了宿舍裏“名副其實”的老大。傻孩子們實實在在的報上年齡,我故意最後一個說,結果當然是我最大。第二天去班級的時候才認識了那麼多的生麵孔,我是被宿舍的幾個“小弟”們哄進教室的,其中就包括“老五”。這小子鬧得最凶,一進教室就向所有人宣布:“這是我們374宿舍的老大,大家以後都照著點,如果誰敢得罪我們老大,看我……”說完還伸出了自己的拳頭示威。我沒說話,因為我的確很喜歡這樣高高在上的感覺,所以任憑他們鬧。但一聲悶響卻聽得我很不爽,我注意到了他。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褲子,頭發長得遮蓋住了眼睛。我心道這打扮還真讓人從心裏覺得不爽,所以我對他這個人也不爽。老五沒聽到,也沒注意到這麼個人。所以我一個人走了過去,他看見我向他走來,也沒什麼反應。直到我走到他跟前,他把頭發向後一甩,還算明亮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我,我伸出了左手,做出了一個握手的狀態:“您好!”他微一錯愕,卻不料我右手早就跟上,“啪”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扇了他一個大耳光。班級裏立刻靜了下來,連我們宿舍的人都算在內,誰都沒想到我這個家夥說伸手就伸手,都像看火星人似的看著我。老五第一個跑到我身邊,問道:“老大,咋了?”我沒說話,瞪著眼前的這個“長毛鬼”。他摸著被扇紅的半張臉,問道:“行啊,哥們哪來的?”我說出了我家鄉的名字,他一聽樂了:“自己家人啊,哥們這次你可打錯了。”我心裏明白,可從小就沒有給別人道歉的習慣,所以也沒說話。倒是他客氣的也伸出了左手:“龍青平,在家排行老三,人家都叫我‘小三’……”我半低著頭向上斜著眼睛看了看他,問道:“為啥不用右手和我握手?”他嘿嘿一笑,換了右手等著我,我伸直了軀體,猶豫了半天還是和他握了握手,可右邊的臉頰也隨之腫了起來。“真是個陰險的家夥”,我心裏暗罵,但我臉上並沒顯出憤怒的神色,隻是一眨不眨的瞪著他。老五可沒含糊,一腳就把那個叫“小三”的家夥踹倒在了位置上,緊接著一群人蜂擁而上,大專的第一節“課”便這樣開始了。

後來我才得知,“小三”這個家夥是個左撇子。

(三)

學校並不是想象中那麼嚴格,我在打了小三之後,得到的隻是個口頭警告。自此小三見到我就躲著我走。突然有一天我宿舍的門被轟然踹開了,我當時正心血來潮的練習著珠算。老五最先從榻上蹦了起來,光著腳就跑到了門前,卻隻看見一個“小個子”半閉著眼睛向屋子裏打量,看樣子是喝多了。老五一見是個醉鬼,也沒想和他多計較,問道:“哥們你走錯門了吧?”那小個子沒搭理他,反向我們問道:“誰是路平?”我拽開老五,和這個小個子麵對麵的答道:“我是,哥們什麼事?”“小三你認識吧?”我一聽就明白了這小子是來幹嗎的,不過我倒沒把他放在眼裏,畢竟這家夥矮我一個頭。“哦,知道,就是扇我一嘴巴那……”話還沒說完,肚子上就挨了一拳頭,這一拳頭著實夠狠,打的我捂著肚子蹲在地上,連喘氣都覺得是負擔。哥們們一瞧我挨揍了,推推搡搡的把小個子擠到了走廊裏,我本以為七個打一個至少能把這小子打個半殘廢,誰知道卻給他製造了大展拳腳的空間,居然是個煉家子,把我其餘的幾個哥們全放倒了不說,老五愣是被敲掉了一顆門牙。直到校保安部的人來了之後,這戰火才算平息。不過那小子也算手腳麻利,跑的比兔子還快,這麼多人圍著他,硬是看著他活生生的從校門口跑了出去。

自從有了這麼個後盾,小三似乎也敢在我們麵前挺直了腰了。我們打聽到了小個子的來曆,是個朝鮮族的小夥子,去年剛從我們學校畢業,原來在校時被稱為這個學校的“老大”,畢業的時候據說三年的學費一分沒交,照樣大搖大擺的拿走了畢業證。我和老五是最蔫的兩個人,因為這無疑是動搖了我在班裏的地位,小三的那副臭嘴臉讓我看著就覺得惡心。直到我們真正握手的前一天,我還時刻準備著再次修理他。

那天是在公交車上,我和老五站在車子的後車門處。其實我們一上車的時候就看見小三和那個小個子坐在前車門口,隻是這兩個孫子沒把我們當回事,小三還衝我吹起了口哨。老五說:“老大,咱換下一趟吧。”我說:“你少廢話,我不怕他們。”但我們也隻是說說,目光總離不開那個小個子,而他也沒在乎我們倆,就像我們不存在一樣。

上車的人越來越多了,我和老五不自覺的被擠到了前麵,幸好和那個小個子中間還隔了一個人,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巧的是我們中間隔著的這個人拿出了個刀片,把小個子的上衣口袋劃了個口子,伸手就向裏麵掏。小個子當時就傻住了,這麼大張旗鼓的偷竊他也是頭一次看到,站起身來就要伸手。誰知道這時候司機踩了個急刹車,那個小偷向前一擠,把小個子壓在了軀殼底下,就這樣那隻手依然沒閑著,這可真火了小個子,一拳頭便打了出去,可惜人太多,小個子完全施展不開。那小偷見狀要跑,旁邊的小三喊了一嗓子:“抓小偷啊,抓小偷啊”。司機一聽,轟的一下就停了車。小偷一見,知道不妙。狗急了跳牆,人急了紅眼,這小偷不知道從哪摸出把匕首來,虎視眈眈的就要刺向小個子。我那時候本想看看小個子怎麼對付這家夥的,可一看動了刀子,條件反射般的撲倒了小偷。車廂裏的人本是擠得水泄不通,這時候呼啦的一下全散開了,正好給小個子讓出了一個空間,上去一腳便踩掉了小偷手裏的刀,老五和小三也都跳了過來。幾個人把小偷一通猛踹,拖下了車送進了派出所,還得到了警察叔叔的誇獎,這心裏真是美啊。

我們和小三握手言和,也和小個子熟絡起來,他叫“金海峰”,年齡隻比我們大了兩歲,他喜歡別人叫他“海哥”,我們自此也隻叫他“海哥”。

(四)

大二的時候,我和老五在校外租了間房子,宿舍的其他哥們要跟著我倆,我沒答應,畢竟這群小子在最後的期末考試中,全部都拿了獎學金,隻有我和老五傻了吧唧的隻有一科體育過關。所以我才明白這群混蛋玩意純粹是在和我玩“貌合神離”的遊戲。收拾好了東西,小三早打了個車在校門口等著我們,我問他:“房子多大?”小三隨口答道:“三室一廳,一百平。”老五一瞪眼睛:“多少錢啊?”小三一擺手道:“什麼錢不錢的?跟哥們走一塊還要錢?”小三這家夥絕對是個紈絝子弟,他沒騙我,他的確是我老鄉,但提起他爹來,在我們那是家喻戶曉的。所以我沒覺得不好意思,因為他們家的廁所很可能都是用金子來做馬桶的。老五又問:“那幾個人住啊?”可能是因為當初的那一腳,小三始終認為老五是個“狐假虎威”的東西,他頗不耐煩的說道:“不是說了麼?你,我,路平和海哥,還有一個……”“還有?”我問道。不知道為什麼?小三現在給我的感覺是有些敬我的,他一直說他遇到過的所有哥們中,屬我和海哥是最道義的兩個人。小三收起那副膩歪的嘴臉,笑嗬嗬的說道:“去了你就知道了。”

房子還真的不錯,我們到了那裏的時候,海哥早把一應“裝備”整理好了,還順手扔了我和老五的行李。當然我們不會去戀舊,有新的東西自然要用新的,所以當那個女生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時候,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這群臭男人,喜新厭舊的家夥們。”

她並不是很漂亮,但那種骨子裏的清高突然使我有種衝動——那種衝動是天地間最原始,最霸道的男人想征服某種東西的念頭。原來小三說的另外一個住客居然是個女生。

她叫金海月,是海哥的親妹妹,我們都叫她“小月”。

都說朝鮮族的女人賢惠,這小月的廚藝真是好得沒話講,有她在,我們幾個小老爹們基本上不愁添不滿這張讒嘴的。這也是海哥把他帶出來的原因,他和家裏講帶妹妹出來是要讓她見見世麵,可到了這裏便成了保姆,所以小月總埋怨哥哥不厚道,我們也經常跟著起哄。時間久了,我和老五,小三基本上就遠離了校園的喧囂,上課似乎都已經成了上輩子的事了,隻有考試的時候應付應付,畢竟我們學校沒什麼重修,第二年交上足夠的錢就可保全過。這任務毫無疑問的落在了小三的身上。誰叫你呲著牙說你自己是“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