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第一章

江南尋夢------暫把北國別過,入得江南清秋。

吹得一路簫聲漫漫,乘音而來的卻是如緞紅花,伴一悠清風,飄零散灑。幾杯秋雨,雖點滴而已,便已把整個江南墜進意想的綿綿裏。

北國的我當然不曾領悟過,時常看見那夏日楊柳垂暮,晚霞燙如鍋底;冬雪纖若細銀,裹山河壯闊。

默默,正如默默的土地,北國有如默默少語的漢子,黑黝的佇立,沉穩而堅毅,剛強中是透體的不屈。

那是歲月的凝練,將淳樸的鋤頭開鑿到了長白山巔;那也是時間的修飾,把塌實的腳印雕刻在了鬆花江畔。

往來你我,含笑而過。

如此,北國便成了傲立的山巒。

那江南又若何?“江花勝火,江水如藍”。

我曾費解,這般溫婉怎似嬌娘手中握玉,一絛紅綠。山山水水都成了歌者手中琴,奏過旋律,竟不自覺的讓我陶醉於其中。可它也隻是念罷,有幸在夢中到過的人間。

一路輾轉,趁著秋日我來到江南。那是幾年前的九月,北國的秋雨有了些許的寒意,單衣披在身上,竟也被打濕。火車上的人們也在吵鬧著將空調關閉。睡在臥鋪箱裏的我,看著窗外,尤見那黃綠相間的田地裏,早熟的麥子垂下了腰,眨眼間便離開了視線。本應晚秋離去的燕子,此刻也在樹稍上整理被雨打濕的羽毛,偶爾有幾隻飛起,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去南方了。我心中有著對江南的渴望,但更多的是對家鄉的留戀。曾幾何時,我把藤間的葫蘆摘下來給父親做酒壺,挽母親的手走過晨露下的草邊,難得聽見的雀鳴仍在耳畔,冬日冰封的江麵上鑿冰捉魚。這是我的記憶,深埋在家鄉的土地裏,隔著幾千公裏的距離,抹不去,抹不去。

直到第二天醒來,陽光潑灑進車窗裏的一刻,我從最溫暖的顏色裏醒來。站在車窗前,層次有序的梯田第一次映進了我的眼簾,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了酥入骨髓的綠,悠悠然的傍在了山腳。山窪處的清晨顯得靜謐閑適,正如在田邊將草帽背在背後,喝著水的農家人。幾片雲淡在山腰,正映了一撇疏離的陽光,煙霞一樣的飄著,絲絲掩著天色,氤氳不散。至於遠處的樹,我早已認不出來,隻偶爾識得一兩株,也是故作聰明般的馬馬虎虎。問友人這是哪裏,友人睡眼惺忪,迷糊著說已過了長江。我心中默念江南,如今已至,卻不敢輕言。友人終被吵醒,笑問我為何這樣迷糊,長江已過,不是江南又是哪裏?我卻以早前皮毛了解的“江南廣狹義”作為搪塞。朋友聽罷搖頭,卻忽然問道,是否太過在意,而忘卻了眼中所見?我釋然,是啊,這不就是我夢中的那塊“玉”麼?

江南秋日爍火,雨至卻很清涼。到得江南的第一天,恰是細雨綿綿。友人早在山間為我找了一處安靜的地點,說是帶我遊玩。次日清晨,我獨自站在陽台上,看那樓閣雅致,暗讚友人心細。抬頭見那飛煙四起,卻如農家晚飯前的炊煙,是霧的彌漫。山如青巒,早已隱約在了飛煙裏。近前卻是一片池塘,芙蓉爭豔,荷葉垂珠。幾株墨竹挺拔蒼翠,許是被昨日的雨灌溉得喜氣洋洋。友人來到身邊,問江南可美?我笑而不語,其實在這眼前,夢中的人間早來到了身邊,我隻覺得江南的美有如畫卷,縱是筆墨登場也有所不及吧?

我曾把北國想象成山巒,而江南似乎更像是一汪秋水,清清悠悠,閑淡安然。

而如今已是幾載,我所眷戀的江南似乎已經是我的歸屬。還記得父母同來之時,我帶二老同遊山水,父母讚不絕口,還帶了幾枝榕樹的垂絛作為紀念,雖不是紅綠,但也蘊涵了江南的韻味。而後二老問我何時回去,回到那闊別已久的家鄉,我滿口答應了。來時的火車,去時的飛機,我在天空上看江南的一切,突然發覺我已經不可救藥的愛上了這裏。如果說家鄉是我的靈魂,那江南似乎就成了安慰我靈魂的一個美麗的夢,兩者同在,我才能在枕上安穩的睡去,或許嘴邊還能揚起滿足的笑意。

天邊開滿聖潔的雲------我真的不明白小雲為什麼要去那種地方,而且她在填誌願的時候幹脆利落,絲毫沒聽見我所說的話,當然我是在勸她想清楚,這是我作為她好哥們的義務。可她直接忽略掉了我的存在,龍飛鳳舞的簽過她的大名“廖欣雲”之後,轉過身來問了我一句:“喂,你剛剛和我說什麼來著?”

小雲的臉龐稍顯清瘦,五官不算精致,倒是有些靈秀。她給人的感覺是那種讓你一看見就很想和她做“哥們”的人。說真話,就是沒有女人味,偏偏性格又大大咧咧,做事也頗有雷厲風行的氣概。和她關係好一點的兄弟姐妹們從來不把她當成女孩子。記得畢業前,我們的那個男導員走了過來,當著自己女朋友的麵,一把把小雲摟個結實,死活要照張相。小雲沒想那麼多,也風風火火的抱住導員的脖子來了一張,這可火了導員的女朋友,隻見她婀娜多姿的走到導員麵前,高跟鞋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手裏,“當”一聲,鞋跟帶著響的敲在了導員的腦袋上,還大罵導員色狼。導員捂住腦袋似乎要哭將出來,我們大家都知道他很委屈,他也的確委屈。但我記得他說出最委屈的那句話時,我看到了小雲飛快的衝向了他,並且以排山倒海之勢,一腳把他踹倒在地,然後轉身,不甩發,背負起雙手,大搖大擺且瀟灑至極的走掉了。

導員當時覺得委屈的是:“我忘了她是女的了……”

往往一個人的軟肋正是這個人的優點,導員顯然沒弄明白這個道理。但我還是能了解小雲的心態的,哪個女人不想溫柔典雅的在男孩子麵前顯示出她的嫵媚。隻不過小雲是屬於那種不想去做,也不屑去做,做起來就覺得有些腿腳抽筋的異類。從這一點來看,小雲的骨子裏是真正的“扭捏之態”,外在的表現也隻有慷慨激昂,也許才能掩飾住自己的一些內心矛盾吧。

隻是這次我就真的不能理解了,好好的一個哥們就要離開了,多少讓我覺得有點離別的愁緒。然而這並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她去的地方是個連兔子都不做窩的山溝溝,在那樣惡劣的條件下,居然還想控製住疫情,簡直就是妙想天開。我問她:“既然你這麼有誌向,為什麼不選擇去四川一帶,為災難地區獻一分力,也可以被別人稱作奉獻。可你去那裏,簡直就是把自己往火坑裏送,甚至生命都會有危險……”

小雲當然明白我所講的是什麼。她自幼就生長在大城市裏,作為獨生女的她被父母奉為掌上明珠,人雖豪爽,卻也不乏善良,尋求刺激是她一直所追求的生活方式。依然記得上次去漂流,到了大峽穀中,她看到了蹦極,非要上去嚐試一下。我勸她最好不要去,否則哭起來我絕不安慰,她反倒把我拽了去。很丟人的是,我和她在受到了刺激之後,情況和我所預料的剛好相反。原因是教練告訴我的動作我基本沒用上,而且還是被小雲這個混蛋給推下去的,我當時隻知道人往下墜,心向上懸,雙手雙腳無論怎麼撲騰也無濟於事,當下麵的人員到來的時候,我感覺我的眼淚是順著眼角流到頭頂上去的,畢竟我還在倒掛著。而小雲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居然還要再來一次。在工作人員的一再勸阻下,這才放棄了重來一次的願望,但她始終對此事耿耿於懷,以至於我被她足足羞辱了一年整。歎息一聲,說來還真是慚愧啊。

她當時回答我的是:“去體驗下生活麼,又不是不回來。”

說真話,對於她的這個選擇,我一直以為她是三分鍾的熱血。我可以很肯定的講,她絕對熬不過半個月就會回來,盡管她是臨榻醫學的才女,但吃苦和治病的關係似乎並不是很大。所以在她臨走的時候我和她打了個賭,我當時是這樣說的:

“哥們,我和你賭一把,你如果在十天之內不跑回來的話,我就答應無條件替你做三件事。”

“真的?”小雲眼睛一亮。

我說:“真的。”態度誠懇,語氣堅決。

因為我從來沒想過我會輸,像電影中一樣,完全成竹在胸。

小雲笑了下,笑得有點狡猾。

“不後悔?”

“不後悔!”

“哦,那回來再說。”

我看到小雲的眼睛裏有幾絲落寞一閃而過,我猜得到她的心情,那是被憧憬壓在角落裏的不舍,似乎還暗含著一點點的惆悵。

她是坐著火車走的,和其他幾個同學在她父母的目送下,在我和她的賭注裏走了。上車的那一刹那,我清楚的看到了,也在記憶中刻下了這個風風火火的妞,不改往昔,依然瀟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