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這樣,也沒有多少人前往吊唁。窮親戚們無利可圖,自然不會上門,其他酒肉朋友,更不要提了。
程玉海索性將程家剩下的田產、房產,以及祖宅,全部都變賣了,用一部分錢買下了榮升戲班的舊址。
他知道,自己的悠姐肯定還念著這裏。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周悠說過,她想要自己當老板,開自己的戲班子,收上幾個關門弟子,一輩子唱著唱著就老了。
剩下一部分錢他給了吳媽,讓她到鄉下去頤養天年。
像他預料的那樣,她拒絕了那筆錢,就像當初兩手空空來到程家一樣,身無長物的離開了。吳媽一生都待在程家,沒成親,自然無兒無女,然而他就像她的孩子一樣。
至於程玉海他自己,則選擇了出國。國內已經沒有什麼好眷戀的了,他想趁著出國,忘掉這裏的一切。
但他唯獨不想忘記周悠。
他也明白,周悠一開始是因為他有錢,有喜歡她、尊重她,她才答應跟自己在一起的,可是到了後來,那些在一起的快樂時光,也是裝出來的嗎?
出國前一天晚上,程玉海與自家老宅的買家做完交接手續,鬼使神差的又來到了榮升戲班的舊址。
戲台子還沒來得及拆掉,恍惚之間,他仿佛還能看見周悠穿著他送給她的那件青底白花的戲袍,畫著長長的遠山眉,在戲台上婉轉歌唱的樣子。
當初,他就是被她在舞台上的光芒萬丈所吸引。
“悠姐啊,你怎麼忍心丟下我呢。”程玉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戲台子上的木紋。
這天晚上,他比過去的大半年裏,任何時候都要四年她。
思念那個也會跟他撒嬌,偶爾吃點兒小醋的女孩子,思念那個會一邊罵著他笨,一邊給他削蘋果吃的女孩子,思念那個顧盼生輝,明眸善目的周悠。
程玉海蹲在舞台上,痛哭起來,用力捶打著木質的地板。
他很想她,隻可惜,注定已經陰陽兩隔。
程玉海再一次回國,已經是十幾年以後了。
他一直沒結婚,是因為他一直沒能忘了那個叫做周悠的戲子。
因此他回國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榮升戲班的舊址。
可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他聽人說吳媽回鄉下認了個幹兒子,後來她病重,那個幹兒子就拿著他托付給吳媽的房契尋過來,將他買下的榮升戲班的舊址給賣了。
後來幾經轉手,地皮就到了政府手裏。
果然是命中注定啊。
望著已經建成的T大,程玉海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
可是他卻拔不動了腿。他想,可能是悠姐想讓他替她守著那個戲台子,那抹清淨。
程玉海托了兒時的幾個現在小有成就的玩伴,又將這些年從國外讚下的一點積蓄砸了進去,憑著自己留學海歸的文憑,成了T大校長職位的空降兵。
學校裏的很多人起初都身份不滿,說這個校長是托關係進來的,一定沒什麼本事。可是程玉海很快就讓他們見識了自己的厲害。
T大在他接管以後,一連好幾年的優秀合格率直線上升。
而他也為能守在周悠最喜歡的地方而高興,也心甘情願做這件事情。
直到程玉海聽到幾個學生突然討論起廢棄教學樓的故事,這段過往的傷疤才被真正的揭開。
“哎,你聽說了嗎,咱們現在上課的那座樓,原來可是個戲班子呢。”痞痞的男孩子小聲的與同伴耳語著。
同伴點頭,向四周看了看,低聲與同伴討論起來,“我爺爺從前喜歡到這兒來聽戲呢……你知道這戲班子是怎麼倒的嗎?”
兩人嬉鬧了兩下,第二個男生才說出關於周悠那件事。隻不過他絕對是以訛傳訛聽來的,因為他居然告訴同伴,她是因為勾引了程家老爺,才被主家太太從樓梯上推下去的。
程玉海輕咳一聲,兩人看到他的存在,慌亂的跑開。
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突然有種悲涼的感覺。他不喜歡別人以這種方式記起悠姐,也不喜歡別人在悠姐的地方上,這樣討論她。
“悠姐……我為你趕走他們好不好?”
思緒回到從前還跟周悠在一起的日子,程玉海仿佛還能看到穿著青底白花紋戲袍的女孩兒,婷婷娉娉的站在自己麵前。
仿佛她還張口叫著,玉海。
心裏泛起一種說不出是什麼的情緒,程玉海覺得眼角濕濕的。年少時候的愛戀是人這一生最難忘卻的,無論多久,它將會跟隨你一生。
突然的,他決定要為悠姐做點什麼,用他現在的力所能及的方式。他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有錢人家的紈絝子弟,也為也不能為她一擲千金。
程玉海一連幾天幾夜無法入睡,他腦海裏全都是最後一次與周悠見麵,他看見她頭發層層疊疊的盤起來,戴上新鮮的玉蘭花。
周悠穿著那件他送的華貴戲袍,臉上畫者精致的妝容。她本來就漂亮,化上妝後,更有一種無法言說的風情。
勾人。
鬼使神差的,程玉海買來了與當年周悠穿的青色戲袍相像的衣服,還有假發,化妝品。他自己躲在房間裏,小心的裝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