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海知道有周悠這個人的那年,正是情竇初開的十五六歲,跟著同是富家子弟的幾個同學,到當時城裏最大的戲班子看戲。
雖說那時候已經改革開放了,可是不少地方的封建殘餘還是相當厲害的。
他作為當時程家程老爺和正房太太唯一的兒子,可謂是受盡了寵愛,但是卻不偏不倚的在周悠這裏著了道兒。
“不就是個戲子嗎?再怎麼好看也改不了賤骨頭。”程玉海一臉不屑的跟著同伴朝著榮升戲班的方向過去。
在他從小接受的教育裏,人和人之間是有明顯的階級差別的。
劉姓的小少爺一把摟過他的脖子,一臉神秘兮兮的說,“一看你就沒什麼見識。”
“哎,你這是什麼意思?”對方的話無疑挑起了程玉海的火。被全家人嬌寵關愛的小少爺,什麼時候被人用這種口氣對待過?
劉少爺見對方真有想要急眼的架勢,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的,見著對方氣兒消了,才不慌不忙的解釋著。
那周悠啊,是南方戲班子來的,人也就十七八歲,可是已經唱了五六年的戲了,在南方也是個小有名氣的角兒。她雖然是個清伶,可是為人上道的很,一顰一笑都勾人。
像什麼?像狐狸精。
程玉海被他這神秘兮兮的樣子逗得撲哧笑出聲來,同時也對那個狐狸精一樣的女人十分感興趣,便也沒有推辭去榮升戲班聽戲的提議。
可如果他知道,那一眼便是穿越四十年的怨恨與愛戀,他絕不會去。
周悠穿著一身青色的戲袍,頭發梳得格外精致。長長的眉毛直入兩鬢,鮮豔的嘴唇,仿佛二月枝頭的嬌花。
她一顰一笑,一個轉身,一個甩手,都比程玉海以往看到過的任何戲子都要美,都要動人。
青澀的毛頭小子就這樣對一個甚至都沒見過真實麵容的戲子,一見鍾情。
程玉海在此後經常以各種由頭出門,前往榮升戲班聽戲,隻為了見自己這個夢中情人一眼。
然而混跡江湖多年的周悠,怎麼看不出這個毛頭小子的心思,可是她高明就高明在,她不主動出擊。她知道對方年紀輕,沉不住氣,她就這麼等著。
是誰說來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擱在誰那兒都是一樣的理。
時間就在周悠的一句句唱詞裏過去了大半年,當她正奇怪對方怎麼還這麼沉著的時候,程玉海果然在某天的下午,她唱完一場會後台休息的時候,送來了花兒。
周悠便不慌不忙的開始了自己的欲擒故縱,吩咐丫頭將那花送回去,又編了一套客套的言辭,說自己不能收。
單純如年少的他,便這麼信了,還在心裏感歎自己喜歡的女人是如此高潔,愛慕便依著女人計算的,又加深了不知道多少分。
很快,程玉海試探性的追求就變成了瘋狂的愛慕,他的所有零用錢幾乎都砸在了周悠身上,買衣服,買首飾,吃飯,逛街,隻要是她提出來的事情,他永遠不會拒絕。
周悠滿意的笑了。
可是因為這筆開銷巨大,他不時還要向母親求助,很快便引起了父親的注意。
“花錢捧戲子啊?你程大少爺本事還真是大!”程老爺將程玉海叫到自己的書房,一遝子私探拍攝的照片就被用力打在他臉上。
他怕自己的爹,可這次卻硬氣起來,“爹,我是真喜歡她!”
“你什麼身份,她什麼身份!”程老爺被自己兒子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感歎著作孽,便要去祠堂上香祭拜祖先請罪。
程玉海看親爹氣成這個樣子,心裏也有些害怕,可是再想想周悠那個嬌俏的小模樣兒,這殘留的一點恐懼都沒了。
“悠姐啊,如果有一天我沒錢了,那咱倆怎麼辦。”
在他為周悠租下的公寓裏,她貼心的為他削著蘋果。
他看到對方一副溫婉真誠的樣子,“玉海,我喜歡的是你的人,你這麼說可是傷透了我的心了。”
說罷,周悠還裝作身份生氣,將削了一半兒的蘋果連同水果刀放到桌子上,發出一聲砰的聲響。
雖然這樣演著,可是她的腦子卻飛快的運轉著。
程玉海不是什麼心機深沉的人,既然他能這樣問自己,那就說明是真的有什麼事情……
她暗地思索著,大概是程家那邊發現了她的存在。如果真像她推測的那樣的話,不出幾天,程家人就會來找她。
周悠自己心裏的小算盤打的啪啪直響,而程玉海此時還沉浸在悠姐的真心與體貼裏,她倒是真應了劉家少爺說的那樣,是個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你要相信你的悠姐,如果悠姐都離開了你,誰還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呢?”
經過少年一番道歉,她才裝出原諒了對方的樣子,繼續給他灌著迷魂湯。
她也是受夠了這個情種,倘若是能拿著一筆錢離開,周悠也是不會拒絕,反而會十分的樂意。
她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