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本是剛巧碰上了立春。潘耀明從香港趕赴北京,昨天看望最大的北大季先生,今天會聚眾學人,是為了一本開始籌劃的刊物,叫做《國學論衡》。潘先生,可以說是一座文化廊橋,華人世界有點影響、很有影響的作家,全是他的朋友。他一個人便是一部當代文學史。我每次離港時,總和夢溪感動於耀明兄的敦厚,而且覺得他天天有那麼大的承擔,我們總是又增添了他的承擔。終於今年元月他辭去了明報出版社總編的職務,隻做《明報》這本刊物了,應該稍好一些。偏偏立馬要力、一本一年四期的學術刊物。
這件事,不能不怪一位叫做劉汶軒的人。我看他是小夥子,他說他不小了。席間幾乎一言不發,好像大人說話的時候乖小孩不便插嘴。然而正是他投錢潘勝辦刊的,同時在的還有中華文化傳播學院。他做的是地產開發,但更是佛門弟子。他說他有一個中國文化的情結,願做中國文化方麵的公益。他已經在南京大學設了普賢學者獎金一這些,都是我與他講悄悄話,把他的話掏出來的。等到潘耀明正經請他向學者們細,他舉杯站起,說了什麼聽清,然後便無語,下了。
訥於言而敏於行,是大器也。-軒,叫汶軒。是有水有文的軒,是有水養文的軒。這樣的地產液與香港的潘先生與大陸的學人們聯手了。時值中國文化的立春。
哈佛大學的一個國學道場
早上醒來,拉開窗簾,下雪了!平白無故地下雪了!我是說,我怎麼也沒想到,2月25日了,下起了這麼大的雪。雪片好像不是一片一片飄下,是一朵一朵墜下。
夢溪下午4點在哈佛大學的燕京學社有個演講:《王國維、陳寅恪與中國現代學術》。但是,厚厚的積雪裏,車開不動了,人走不動了。小會議廳裏,稀稀落落的隻幾個人,好像老太婆的一口牙,稀稀落落地空缺著,隻剩幾顆了。
那是我想象中的情景。其實會議室是滿滿的人,最後一個人沒座位了,隻好高高地坐在沙發間的茶幾七,好像凸起了一顆虎牙。
有時候一顆虎牙如同點睛之筆,帶來些許活潑,些許生動。這隻虎牙,使會場有了立體感和動感。
夢溪講晚清以來20世紀中國學術的高峰期,講陳寅恪史家的情感,講這種深沉的人文關懷、對世道人心的關懷,和學術關懷是合一的。讀書明理,這是做學問的通達之路,才有通明和通儒。這幾年學術自由的拓展,與承繼王國維、陳寅恪的傳統有關,而且現在通道也比較多了。杜維明插話:可以通到劍橋來。
窗外,大雪豐厚地、清潔地堆積著,積雪圈定了學術的純潔與獨立,積雪又演繹了學術對人類社會的鋪天蓋地的關懷。學術獨立的百年情結,對學術先輩的至誠至敬,像晶瑩的白雪,淨化了、升華了今人的心境。
我知道夢溪會講好,當然。但是主持人杜維明先生和學人們的提問,還是叫我吃驚他們怎麼一個個全是飽學之士?7點鍾,又在杜維明家裏圍坐下,探討儒學。一屋學之士和1不學的人我。
-隻隻包放在地上,茶杯放在地上,當然,還有腳放在地上。對,是腳,不是套著腳的鞋。進杜維明家本不脫鞋,但今天每雙鞋上都是雪。雪,塞進鞋底的一道道凹槽裏,堆在鞋麵上,掉進鞋幫裏。這是波士頓今年最大的一場雪,賄老天存麼屢考鮮人們求學的誠心。我數了一下腳,15雙。
客廳有兩麵落地格子玻璃門和一麵格子玻璃窗。從門從窗看出去,厚厚的雪壓在鬆樹上,地麵上,屋頂上。潔白的世界裏,一盞盞燈越發地金黃溫暖。那燈底下的人,一定在唱聖誕歌,從哪個角度看出去,外麵都像一張張美麗吉祥的聖誕卡。不過不是聖誕節,是文化節,是哈佛燕京的學人們營造的中國文化的節日。杜維明點燃了壁爐。望著壁爐內美麗的火苗,學人們更加忘情地忘-走進瑰麗的學校。
我不明白有的學人思想怎麼會這麼連貫,好像不是在說話,而是在用打印機打出電腦裏的文字稿。我不明白兩位女性學者怎麼這麼有士大夫的飽學和關懷。這一屋15人,有大陸來的,台灣來的,巴黎來的,英國來的,和哈佛的。來自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國家、不同的專業,就有不同的背景和不同的資源。一位台灣女教授,右邊的短發老是從前額耷下,遮住半張臉。我想她經常埋在書本裏,頭發吞沒了臉,如同學問吞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