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永遠不會到來,天空始終流淌著七色斑斕的雲,彙聚成河,傾瀉而下化成絲雨無窮無盡。急促的哨聲踏著青馬而來,那馬兒奮力地撲騰著翅膀,千山萬水不曾停歇。巍峨的古城張開了嘴,那些守城的天兵天將麵無表情地目送青馬入城,而他們回過頭,看著彼此臉上沉鬱不散的色彩,雙手漸漸攥成了拳頭。
天空依舊明亮,然而黑暗卻已經到來。
古城中心的龐大城堡裏,青馬的主人已經攜著一封沾染著不同血跡的快報,匆匆入內。他一路跌跌撞撞,死裏逃生,為的就是將前線最新的戰報向城堡裏身份最尊貴的那個人報告。他受傷頗重,能堅持到現在已算頑強,他的眼神忽明忽暗,生命之燈隨時就要沉眠。入了大殿,終於見到了他的王,一瞬間,他激動得血淚如注。
他聲竭力嘶:“王啊,我們敗了!”
隻來得及再看那個沉默的背影一眼,信使就徹底停止了心跳,轟然倒地。王沒有回頭,很久很久,仍然像信使沒有進來過一樣,沉默地站在那。
一個人走進殿來,白發蒼蒼,麵容卻是格外的年輕。他將戰報拾起,掃了幾眼,眼神裏的悲憤又加重了幾分。
“王啊,大將軍已然身隕,十萬神甲軍全軍覆沒於忘情穀,拜月教主率領二十萬黑鬼衛自東南方向往我都城襲來,東平神王的八萬死士在西北向距離我都城已不足萬裏,神帝的百萬大軍已經封鎖了我方撤退的路線。王啊,我們已經陷入了死局……”
“王啊,您快點換便裝離開吧,讓老仆我留下後麵斷後……”
空蕩蕩的大殿裏回響著白發人的激昂,沉重的喘息聲過後,他看到的,仍然是信使冰冷的軀體以及前麵那道琢磨不透的背影。
王突然開了口。
“水天,你跟了我多久了。”
白衣人一愣,不知其意,卻是據實回答:“回神王,從記事到現在,恰滿三千年。”
王笑了:“那你應該知道,我絕不會棄城逃走,如喪家之犬。”
“可是……”
王揮手製止了白衣人不甘心的勸阻,“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他們想要奪走我葉璿的看家寶物,竟不惜掀起這場殃及神界蒼生的戰爭,禍害生靈無數,所作所為已然入了魔障,我葉璿雖是區區一神王,但也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水天,你不用勸了,我心意已決。”
“不過……”
王轉過身來,華麗的王冠下那張堅毅的臉龐卻寫滿徹夜不眠的疲憊:“我的兒子是無辜的,他才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沒必要陪我一起送死。水天,一直以來,我從沒把你當作下人,你一直是我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在今日,生死關頭,我想以朋友的身份請求你將我的兒子帶離神界,遠離爾虞我詐的人生。”
“是,神王。”白衣人心神一凜。
“他昨日初降,我一直未曾賜名,現在我將他取名葉忘,意為心中不存過去。你帶我忘兒速速進入空間傳送陣,去到凡間,之後須隱藏於普通人家,終生不得踏入神界。凡塵螻蟻千千萬,是神界神人的千百倍,隻要你們不主動現身,即便神帝親自出馬,都不一定能覓到你們的蹤跡。”
白衣人沉默跪下,向王行了一個大禮。
萬千鐵蹄濺起血色泥花,白衣人懷抱繈褓孤嬰,踏上了前往凡塵的巨大傳送陣。傳送陣閃爍不斷的光芒,模糊了古城曾經的傳奇和雄偉,隻餘一份滄桑,在城牆上那個舉起反抗之矛的男人眼裏不斷輪回。王目送著自己最信任的老仆和自己最疼愛的王子離開,眉頭漸漸舒展,目光漸漸堅毅,反抗之矛在他手中顫栗,嗡嗡作響。
他轉身,看向排山倒海而來的敵軍,英俊的側臉勾勒起一道慷慨赴死的悲壯。
他振臂一呼:“寧死不屈,為尊嚴而戰!”
城牆下,黑壓壓的頭顱揚起,將士們的臉上寫滿了倔強,望向那如同天地支柱的身影,如同看到了各自心中始終堅持的信仰。
“為尊嚴而戰!”
三天之後,神王葉璿率殘部於古城鏖戰後被俘。葉璿態度惡劣,言辭激烈,玷汙了神帝威名,被東平神王奉命斬殺當場,靈魂俱滅,徹底在世間消失。然,神帝之師將古城翻地三尺,用盡一切方法,卻都沒有找到傳說中從仙宮流落出來的寶物。一場戰爭,死傷無數,到頭來,神帝雖然勝了,卻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對此,神帝異常憤怒,將葉璿及其部下九族盡數誅殺。
一時間,血染天河,灰暗和恐懼蔓延大地,與天空的絢麗奪目形成了鮮明對比。
時光如水,鬥轉星移,轉眼已經過去十年。
神人們偶爾還會談論起十年前那場慘絕人寰的戰役,說到興起時,都會明顯流露出對那個沒有被神帝找到的仙寶的孜孜興趣。然而酒時話,醉時夢,隨著不斷地傳來神人們尋寶未果的消息後,關於仙寶以及葉璿的故事,漸漸被普通神人給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