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四月，不是騎行青藏線最好的時間。在遇到燕子之前，宋成騎車從蘭州火車站出發，沿著109國道向西騎了一天半的時間，路上騎著山地車帶馱包趕路的就他自己一個人。
因為有了京藏高速公路，這條路上汽車也不多。渾濁的黃河水就從路邊流過，草木剛發芽還是一片黃綠，風從耳邊吹過還有些涼意。這讓宋成感到空蕩蕩的，一如他空蕩蕩的心情。
出了平安縣不遠的一段山路上，宋成遇到了一個穿紅色抓絨衣的女孩，正坐在放在地上的馱包上，守著一輛白色的捷安特山地車發呆。雖然寬大的太陽鏡隱去了半張臉，但是嘴角下垂的角度還是透露了她的煩躁和沮喪。
“能幫我個幫嗎？”女孩說：“紮胎了。”
宋成這才看到，那條嶄新還帶著毛刺的後胎癟癟的，緊貼著輪轂。對於補胎，宋成並不陌生。從上初一開始，家裏的那輛除了鈴鐺不響渾身都響的破自行車，在他的手裏修修補補過了六年，直到他考入大學那輛破車子才正式退休，去了廢品收購站安度晚年。
拿出買車時美利達車店老板送的那套修車工具，宋成放倒車子開始扒胎。
“不會補胎，你怎麼不搭車？”
“那不行，搭車的話，我會輸掉一場戰爭！”
宋成抬頭看著女孩一臉的堅定，不能理解搭車與戰爭的關係，奇怪地問：“這麼嚴重，和誰的戰爭？”
“和我爸媽的戰爭。”
宋成笑了，女孩的電話響了。
“爸，不要給我打電話了。我說過了好幾次了，如果我騎不到拉薩，我就接受你們的安排，乖乖回回去做你們的乖乖女。要是我完成了，那我就走我自己的路……要是敢來找我，我就跑到無人區去……放心，我和一些朋友在一起，很安全。行，讓他接個電話。”
麵對女孩遞過來的電話，宋成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先是女孩的父親考察了宋成的身份和可靠程度，後來女孩的媽媽又接過電話，千叮嚀萬囑咐請他路上照顧好女孩。好在有女孩豐富肢體語言和麵部語言的指導，總算是過了這一關。
女孩從宋成的臉上沒有讀到心煩的跡象，豎起了大拇指：“好功夫！我爸媽的嘮叨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你這功夫是不是從你爸媽嘮叨裏錘煉出來的？”
“我爸媽已經去世了，已經沒有機會聽他們的嘮叨了。”宋成低頭繼續補胎。
女孩說：“我叫陳燕，青島海大大四學生，用實習這段時間去拉薩。”
宋成說：“我叫宋成，是個村官，青島海大畢業的，也去拉薩。”
陳燕上下打量著宋成，問道：“難道你就是傳說裏的那個‘不談戀愛、不參加社團、不接受施舍’和‘成績拿第一、獎學金拿一等’的‘三不兩拿’海大怪蟲？”
“你怎麼知道？”
“海大怪蟲至今在海大還是個傳說。你上大四的時候，我上大一。雖然我在麥島新校區，但是海大怪蟲宋成的大名還是知道的。哎，你‘三不兩拿’的座右銘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包真期至少四年。”
“你這‘三不兩拿’簡直像自虐，你怎麼能堅持了四年？”
“看來你不是窮人。一個窮學生，要花錢求學、還要自尊，除了堅守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這個世界真是太小了，真是沒想到，在清冷的早春4月，在這麼偏遠的大西北能遇到傳說中的宋成師兄，真是挺高興的。”燕子說。“你叫我燕子，我叫你蟲子，行嗎？”
宋成說：“怎麼聽我都像是鳥食啊，你不會是儲備食物，準備在路上把我吃了吧？”
燕子樂了：“就這麼定了，我綁定你了。”
十五分鍾之後，他們上路了，一前一後奔向30公裏之外的西寧。
二
西寧是一座樸實的城市，像是一個灰頭土臉的西北漢子。人群中白袍白帽子的穆斯林和紅帽子紅袍的僧人，還有普通建築中不經意露出的清真寺，才是這座城市增彩的頭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