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再回故裏心悲涼(2 / 2)

我隻想早點離開,不要在觸摸這個小城的空氣,聽聞小城的風鳴和車聲。我像個竊賊,不惜花高價搭了一輛兩輪摩托。順江而下,河風吹來,吹得心……好痛!

爸爸走了很遠的路,來到山下的公路上接我。我看見他的身影,罪惡感再次襲來,我有種轉身逃走的衝動。

我終於無法回避看到他的麵容。他的皺紋,陳舊的沾滿汙泥的衣服和鞋,他佝僂的脊背……他這整個人,我不敢看。我的父親不過四十出頭,俗話說男人四十一枝花,而我的父親,已然是一個年近不惑的老人。榨幹他生命和光陰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此刻站在他眼前,養得一肥二胖的我。從表麵看,我與父親形成鮮明對比,這不是驕傲,是悲哀,是恥辱。

因為還讀書欠的債,我什麼好東西也不能給爸媽買,然而,爸爸每拿起一樣物件,都說我太浪費,不該買這麼些東西,我隻能沉默,感覺一記又一記耳光打在我臉上。

這是我此生所經曆的最痛苦的時刻,同時我也意識到,當沒錢沒權的人民教師,生活是多麼的艱難。

媽媽做了我最愛吃的飯菜,我再一次品嚐心如刀割的滋味。

我在村子裏閑遊,遇見三姑爺爺。三姑爺爺已經過了花甲,是我極為尊重的老人。我主動過去跟他說話。老人家關心我在外麵的情況,便問:“你教書多少錢一個月啊?”我說:“到手的有一千六七。”“啊,不會吧,兩千都沒有?”很顯然,老人家被我的話嚇到了,他知道我是不會欺瞞他的。我說:“隻有這麼多。”他說:“我聽你爸爸說你教的是高中啊,工資怎麼這麼少,還不如表叔些出去打工賺得多啊!”三姑爺此話一出,我的自尊灑落一地。

是的,這是事實,我還不如一個打工者,一個大字不識的大老粗。書生果真是百無一用。更可悲這些年沒好好讀書,連做書生的資格也得畫上問好。

這樣的尷尬不止一次,可以說遇到人就會問你收入如何,隻要你如實說了,就一定要承受打擊,或者是羞辱。

幹爹的兄弟,我喊他幺叔,在村街上做點雜貨生意。幺叔算是有點文化的人,也問起我收入多少,我如實說了,他笑笑說:“不會吧,照你這麼說,我就是在街上支個風箱和鐵凳,隨便打些鐵器,也能掙得比你多啊。”

我有點無地自容,也有些憤怒。奈何都是事實,隻能沉默。

讀書不是為了升官發財,教書也不是為了掙錢,我何必跟你們比有錢。我隻能無奈地這樣想。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錢代表了太多東西,我隻能用虛偽的高尚麻痹自己一時。我終究會意識到,如今的自己,是何等的卑微,何等的低賤。

參加工作後的第一個年,過得完全不像曾經預想的那麼好,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