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進山這幾年,董保來還從來沒跟我提起過這些!我也沒想到董大嫂的親兒子會在你們局!”王士君默默地對我說。
我沉吟片刻,喟然長歎:“唉!當初,龍潭山的景致我還是聽你說的呢,我和魏平川……唉!那場車禍呀!不提也罷!”
我把目光從劉曉娘逝去的那條小路上收回,忽然想起了《定陵晚報》刊登的那條《兩車匪持刀搶劫,一“逃犯”挺身而出》的社會新聞,莫名其妙地朝對麵坡梁望了一眼。
馬架子靜靜的,不見一個人影。“飯做得了嗎?”王士君問身邊的鳳蓮。“就剩炒熱菜了!”鳳蓮說。“胡局長,走吧!咱們回屋先喝著!”
我沒有應聲,目光仍然在對麵坡梁搜尋著,我的專注引起了王士君的注意,他順著我的目光望去,奇怪地問:“看什麼呢?”
我用手指了指對麵:“那裏邊有人住?”“你是說那個馬架子?原先有人住,是老倆口兒,老頭姓楊,養了幾十頭牛。自打龍潭山開發那年起,我就給千山縣旅遊局寫信,還在《定陵晚報》上發表文章,呼籲禁止在龍潭山旅遊區放牧……直到今年,對麵的馬架子才廢了,楊老頭他們老倆口也搬下了山,現在已經沒人住了……”王士君說。
我奇怪:“昨天,我好像看到馬架子裏有人?”“什麼樣的人?不會是那老倆口兒吧?”我搖頭:“好像不是!”
王士君想了想,釋然道:“現在,到龍潭山旅遊的人很多,說不定走迷了路,也說不定是到馬架子裏看新鮮,或者采蘑菇什麼的!總之,管他呢,咱們還是回屋喝酒去!”
我不好再問什麼,滿腹狐疑地隨王士君向屋內走去。王士君一邊走,一邊對我說:“說起對麵的馬架子,我倒覺得有點兒虧欠那個楊老頭。”我有一搭無一搭地問為什麼,王士君興致勃勃地指著眼前的小別墅說,“我蓋房子的這塊地皮,早先是一座山神廟,解放後,山神廟年久失修,塌成了平地,八十年代後,山裏搞承包,發展養殖業,老楊頭就在山神廟這塊空場搭了個馬架子,養了幾十頭牛……”
來到飯廳,鳳蓮已經將下酒的涼菜擺在餐桌上,我們坐下來,斟好酒。王士君接著說:“地市合並後,有一年夏天我到千山縣采訪,偶然進了龍潭山,發現了這座山的秀美,寫了一篇文章,建議千山縣發展旅遊產業,這篇文章引起了千山縣領導的重視,幾次邀請我參加論證會,一來二去,我跟千山縣委、縣政府以及旅遊局的領導都混熟了。我相中了龍潭山這塊風水寶地,開發之初,跟當地領導談了我本人要在龍潭山景區買一塊地皮的想法,他們很爽快地答應了,把山神廟——也就是老楊頭的馬架子特批給了我,老楊頭挺倔,不肯騰地方,為了補償,縣裏讓村裏給老楊頭在對麵坡梁上辟了一個馬架子,山裏早就取消了放牧,可是老楊頭直到今年才從山上搬下去,這也是村裏的特批……”
我們對飲了一杯酒。我忽然想起昨晚在山下碰到劉曉娘時,劉曉娘好像稱王士君為“山神”,想必與這山神廟有關,於是,忍不住問起了這件事兒。
王士君笑著說:“龍口村的鄉親管我叫山神,這還是近兩年的事兒。龍潭山開發成旅遊區後,旅遊部門根據當地一些有影兒沒影兒的傳說,在一些重要風景區修了一係列紀念性的亭台樓閣,我從內心裏反對這樣做,後來,上邊派人來找我,說山神廟是山裏文化的見證,縣裏準備依樣重建,打算把我的小別墅挪個地方,這樣一來,我不依了,不僅找到了千山縣領導,還在《定陵晚報》發表文章談了自己的觀點,強調龍潭山是自然風光而不是文化名山,挖典故編傳說修亭閣建樓宇完全是一種定位上的錯誤,這種大興土木的做法破壞了龍潭山的自然景觀……”
“後來呢?”我問。
王士君與我又幹一杯酒,接著說:“那時,千山縣旅遊局領導班子已經換屆,新領導不聽我的意見,堅持讓我退小別墅還給山神廟。我能把小別墅保存下來,還多虧了董保來……”
“這跟董保來有什麼關係?”我問。“正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董保來這個人很義氣、有頭腦。龍潭山風景區是我最早發現並宣傳出去的,龍口村受旅遊業的帶動富了起來,可以說我是首功一件。千山縣屬定陵市管轄,龍潭山主風景區全部是龍口村的山地,這些年,縣旅遊局與龍口村在旅遊經營上總有些扯不清道不明的事兒,關係很僵,董保來是村長,他要與縣旅遊局抗衡,就得借助我的力量,因為我是《定陵晚報》記者部主任,掌握著輿論,‘無冕之王’的言論有時比你們這些‘幾品頂戴’還管用,因此,董保來特別看中我,上山給我打氣說,這山神廟是龍口村的地皮,村裏不嫌,誰說話也等於放屁。他還在村民中給我進行正麵宣傳:山神廟在山上祖祖輩輩地豎著,給咱帶來了什麼?到頭來,龍口村致富還不是因為出了個王士君,沒有王士君,山外人、城裏人知道咱龍潭山在哪兒?咱村裏人能這麼快富起來?敬天敬地不如敬能人,隻有王士君才是咱龍口村真正的山神!就這樣,龍口村的鄉親們就開始管我叫山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