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瞪大眼望著我:“那麼,你看清楚借款欠條的內容了嗎?”我說:“很模糊!好像是借了白雪媚多少多少錢!”“多少錢?”劉曉緊追一句。
我認真回憶了一下,含糊地說:“多少錢看不太清,反正不是個小數字!至於具體多少,我想公安局一鑒定就會出來結果的,這種鑒定對他們來說易如反掌!”
劉曉愣了一下,抽出雙手默默地托著腮,沉吟了半晌,自言自語道:“這麼說,胡鳳岐跟你愛人真的像外界傳說的那樣,在工程上,一個發包,一個轉手,經濟上不清不白……”他這樣說著,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我,“大張子,也許你還不知道吧……胡鳳岐已經被市紀委‘雙規’了!”
我一驚:“你聽誰說的?”“這種事兒長著翅膀呢!”
“為什麼‘雙規’?”我追問一句,擔心劉曉是在騙我。劉曉“嘿嘿”一笑:“這我就不好說了!你應該比我清楚,裝什麼糊塗……”
三言兩語的對話,爆發出巨大的信息量,那一刻,我的腦海就像一個計算機網站因過多網客的進入而造成了內存爆滿,突然之間便處於了一種癱瘓的“死機”狀態。這樣大約過了幾秒鍾,我漸漸感到一條思維的路徑正在悄然打開,我順著這條路徑走了下去……於是,我問自己:市紀委是管什麼的?我自己回答說,是管領導幹部違法亂紀的!我又問,領導幹部常犯的錯誤是什麼?我自己答:一是作風問題;二是經濟問題……我猛然間意識到了劉曉話中的意思,的確,在別人看來,胡鳳岐的作風問題、經濟問題無不與白雪媚有關,而白雪媚又是我的妻子,胡鳳岐被“雙規”的原因,我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然而,誰都不會相信,作為白雪媚的丈夫,我關注的隻是胡、白二人的“作風問題”,他們的男女關係使我敢怒不敢言;於是,我把心底的憤怒化作無處不在的醋意,我的醋意淹沒了我對胡、白二人“經濟問題”的敏感和判斷,多年來,我甚至從不過問白雪媚生意如何,掙錢多少!
如果說戀愛中的女人最沒有理智的話,那麼,正在吃醋的男人對周圍事物的認知和判斷簡直就是弱智和白癡。
我說不出話……劉曉默默地望著我,長歎一聲,“大張子,別看你長得很男人,其實,你挺怯懦的,也挺可憐!現在,我已經感覺到了什麼,我差不多已經相信你的話了,白雪媚也許真的不是你殺的,那麼,你說,我能給你做點什麼?”
我說:“證明胡鳳岐那天晚上確實到過我家,這是你應該做的!”“我答應!”“還有,說清楚你為什麼給胡鳳岐作偽證,胡鳳岐是不是威脅過你!”“這其實是一個問題。不過,現在我可以明確告訴你,胡鳳岐從來就沒有威脅過我……”“我不信!”“那你就聽我說……”
窗外的暗夜漸漸淡去,龍潭山的拂曉在薄霧中呈一片青灰色,天就要亮了。
劉曉的眼裏放著撲朔迷離的幽光,他望著我,長久地沉吟著,忽然之間打開了話匣子:
大張子,我怎麼跟你說呢……我就這樣說吧!人都是自私的,這話你信不信?你還記得嗎?你愛人死的那天,胡鳳岐給你打電話表示慰問,在電話裏,你問他頭天夜裏回沒回定陵市,你說你看到他了,還把我拉出來作證,當時我在場,胡鳳岐在電話裏否認他夜裏回了定陵市,於是,你當著你嶽父的麵再一次讓我證實胡鳳岐的確回過定陵市,我無奈,證實了,之後,我馬上就後悔了。因為,你媳婦的死,人命關天,非同小可,我證實胡鳳岐夜裏和你愛人在一起,就等於證實你愛人的死與胡鳳岐有關,而當時的情況是,連你的嶽父都認為是你殺了你愛人……咱們夜裏喝酒,你喝得酩酊大醉,我確實聽你說過“殺了他們殺了他們”的話,你醉了,醉得有了幾分昏迷。作為同事,我有責任把你送回家,我原本知道你家的大概方位,卻不知你家所住的樓號單元,全局的人都知道你與胡鳳岐關係緊密,而馬長民又是頂替你給胡鳳岐開的專車,因此,我斷定馬長民肯定去過你家,於是,就給他打了電話。現在想起來,我這樣做,其實有好奇的成分,我想知道胡鳳岐在什麼地方,可是,馬長民不說實話,說他們都在省城……然而,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還是在你家門口碰上了胡鳳岐。當時,我正在樓角目送著你進樓,看見裏邊出來的那個人突然打開單元門把你撞了個趔趄。天黑,燈又暗,等那人急匆匆與我擦肩而過時,我認出那人是胡鳳岐。
我不知道你認沒認出胡鳳岐,但我知道他是從你家出來的,你愛人肯定在家,這下好了,以你當時的情緒和狀態,我想,一場夫妻大戰難以避免了。
我不怕你說我這人陰暗,我當時確實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心理。為什麼這麼說,因為,我對胡鳳岐懷有一種說不出的、成分極為複雜的感情,其中,有恨,有怨、有感激、有無奈……我在局裏這些年,從來不跟人提及我的家庭,對於我的父親母親,我一直有一個解不開的心結,這個心結成了我的枷鎖,它也許要捆綁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