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保來腦瓜活泛,當初誰願當村幹部?收糧催款,得罪一屁股人不說,村裏還窮得丁當響,撈不到啥好處。可他當!還別說,自他當了村長,咱這龍潭山就開發了……一開發,他就琢磨上了張傻歹他們家那處宅子……”這是楊大龍的聲音。
“張傻歹那處宅子,臨公路,當時誰也沒想到咱村的人也能辦飯店招待所,董保來精著呢,想買張傻歹那處宅子,可手頭沒錢,這不,就開始打你娘的主意了……這事兒村裏人誰不知道,隻有你,在外邊上學,沒人跟你說……”楊二龍的聲音。
我聽出來了,與楊氏兄弟同來的,還有一個人。莫非,楊二龍真的把劉曉誆來了?我的心怦然一動。
“唉!我娘糊塗!董保來當村長,小人得勢,欺負我爹,幾宗事兒我都記著呢,那時我還小,不能把他怎麼著,心裏說,等我成了事兒,看怎麼收拾你。可是,我娘就偏偏嫁了他……唉!六年了,我為什麼不願回咱們村……說實在的,為我娘的事兒,我連村裏的人都不想見,我發過誓,死不還家……”
說話的,果然是劉曉。我不由熱血沸騰起來,劉曉的到來說明什麼?說明楊氏兄弟是真心為我辦事,他們把我帶進山,並不是為了圖財害命,我的無端猜疑是沒有道理的……我的心一喜。然而,我還是告誡自己,且慢!風高月黑之夜,還是多長個心眼為好,先聽聽他們說些什麼。“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娘就是娘,走到天邊也是娘,娘有做得不對的地方,當兒的不能記恨,更別說,你娘也是一時糊塗。唉!當老人的不容易,吃糠咽菜,從牙縫裏省出錢來把你供給成了大學生,還進城安排了工作,咱村開天辟地,你是拔了頭籌的,就憑這兒,當娘的就立了大功。現在,老人歲數大了,當兒的該是盡孝的時候了,你總這樣不見娘的麵,知道的不說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狼心狗肺,不是個東西,總之是讓人笑話,你說是不是……”楊大龍說。
“唉!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當時覺得娘歲數不大,能料理自己,又嫁給了董保來這麼一個後老頭兒,我感到自己成了一個棄兒,是個多餘的人。沒想到董保來這老小子這麼可惡,竟然把我娘逼到這馬架子裏,姓董的真不是人,我早晚要收拾了他!明天下山你們看著,老小子董保來必須好好向我娘道歉賠不是;否則,我一把火把他的旅館燒成平地……哎!怎麼屋裏沒點燈?”劉曉的聲音。
腳步聲停住。借著暗淡的星光,我恍惚看到不遠處有三個人影在蒿草叢中佇立。“天晚了,老人們大概已經睡下了,快走吧!”楊大龍催促著。“等一下!”劉曉說,“咱們還是商量商量,見了我娘,我該怎麼說……我娘脾氣擰,當初,我跟她吵翻了,什麼惡狠狠的話都說過……”劉曉似乎有點底氣不足。
“你想得太多了,當娘的還能記自己兒子的仇,再者說,你是救你娘出苦海,你娘高興還來不及呢!還能跟你治氣?”楊二龍說。劉曉沉默了一會兒說:“還是不行!我得好好想一想到底該怎樣跟我娘說……就說接我娘進城?她肯定不去……給她留錢……”劉曉含糊不清地自語著,似乎仍然拿不定主意“進屋再說,進屋再說,見了你娘,有什麼話說不開?”楊大龍有點急。“別看我娘年紀大了,可那脾氣火爆著呢……我怎麼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呀……”劉曉好像發現了什麼。一道手電光賊亮賊亮地射向馬架子。
“草怎麼長了這麼高?馬架子裏怎麼一頭牲口都沒有?”劉曉狐疑地問。手電光中,我恍惚看到楊氏兄弟一左一右站在劉曉兩側,離我不過十餘米。
“‘上邊’不讓在山上放牧……”楊大龍顯然是想解釋,但還沒有把話說完,劉曉又接著問:“我娘真的和你叔你嬸住在這馬架子裏?”“進屋嘛,進屋看看你不就知道了!”楊氏兄弟一迭連聲地說。“我怎麼總覺得你們在誆我?”劉曉發現了破綻,終於說出了自己的疑問。“你這人,俺哥兒倆誆你幹什麼,從小一起長大,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
“就是!都到了馬架子了,誆不誆你,進屋一看不就知道了。”楊氏兄弟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劉曉遲疑地往前走了幾步,重新停了下來,手電光直直地射向了屋門。忽然,手電光熄了,在一片黑暗中,我聽到了草木劇烈的“刷刷”聲,三條人影似乎在半人高的蒿草中追逐廝扭起來。廝扭中,劉曉驚恐的叫聲震撼了山穀:“放開我!放開我!大龍二龍你們想幹什麼?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