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甩開身後那兩名歹徒,飛快地躥入了路邊的青紗帳。七月溽暑,晴空下的莊稼地像蒸籠一樣悶熱,我急急地穿梭在綠汪汪密不透風的大田農作物之間。玉米地、高粱地、芝麻地一一在我眼前掠過,嘩啦啦嘩啦啦,莊稼抽打著我的臉,葉片邊緣那一層細細的毛刺兒有如無形的鋸齒,我裸露的胳膊被“鋸”出了無數道血口。此時,我忽然想到小時候在鄉下幹活時,常在這個季節的玉米地、高粱地裏劈葉子,葉子是用來喂牲口的。也是這樣的晴空,無風,汗如雨下,“鋸”破的胳膊被身上的汗水一浸,鑽心的疼……然而,今天我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我知道,盡管我已經把歹徒搶到的錢全部歸還了被搶者,但在眾人眼裏我依然是個逃犯,當我與那兩名歹徒逃下車後,車上的人沒準會立刻向110報警,這是我最擔心的,也正是因為這種擔心,我才選擇這一望無際的青紗帳。
跑呀跑!我跑進了青紗帳的深處,淹沒在海一般的綠色之中,我跑累了,想喘口氣,便停住腳,氣喘籲籲地來到一條澆地壟溝旁,一屁股坐在溝沿上,身體撞動莊稼葉片發出的“刷啦”聲消失了,耳邊一下子寂靜下來,天氣悶熱,莊稼地裏沒有一絲流動的風,汗水頓時淋漓而下。我下意識地用手包扇著風,忽然聽到靜靜的莊稼地裏有“嘩啦嘩啦”的聲音。我一驚,馬上警覺起來,正在觀察,兩個人影突然閃到了我的麵前,我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那兩名歹徒。
在這密匝匝的莊稼地裏,麵對突現在眼前的兩條壯漢,我的腦袋有點發懵,然而,我還是很快鎮定了下來,虎著臉,以老大哥的口氣對他們說:“不趕緊逃,跟著我幹什麼?”
兩人擦著頭上的汗,互相對望了一眼,之後,仔細端詳著我,我被他們看得心裏直發毛,剛要說話,這時,“大板牙”忽然小心翼翼地問:“大哥,你不是公安局的吧?”
我一愣,一時不明白這話中的意思,反問道:“你看我像嗎?”“大板牙”“嘿嘿”訕笑:“下車時,俺們還真以為你是公安局的……把俺們搶到手的錢又還回去,這種事兒,殺人犯做不出來,也隻有公安……”聽了這話,我忍不住笑了,揶揄道:“我是公安?有我這模樣的公安嗎?”“大板牙”搖了搖頭,繼續說,“是啊是啊!你下了車,瘋了一樣,隻顧自己沒命地跑,也沒把俺哥兒倆咋樣!俺們一琢磨,又覺得你不是公安!”一旁的“小眼睛”一直默默地望著我,此時,他也說話了,質問我道:
“大哥,俺哥兒倆提著腦袋搶別人錢,這是第一遭,你猴嘴裏掏棗,把錢全要走了,一分也不給俺們留,俺們也認了,可你拿走就拿走呀,為什麼又全還了回去?你既然不是公安,這樣做,俺哥兒倆就想不明白了。”
站在歹徒的角度去想,我也覺得這事兒做得有點絕,但此時我卻不能嘴軟:“不明白是吧?那我就告訴你們,你們下手的地方,再往前走就到定陵了,進了市區,假如車上有人反抗,警察一來,想跑都來不及!”
“小眼睛”不服,梗著脖子說:“你怕警察,我們才不怕呢!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俺們既然敢搶,就什麼都不怕。現如今,好人怕的是壞人,俺們已經被逼成了壞人,俺們還怕誰?”
“小眼睛”的話帶有明顯的威脅和恫嚇,我暗想,我斷了人家的財路,人家撒撒怨氣是正常的,但是,如果一言不和,他們拔刀報複我,那麼,在這荒郊野外,吃虧的肯定是我。這樣一想,我便緩和了口氣,對他們說:“兩位兄弟,實話跟你們說,你們在車上搶錢,我原本並不想管你們這閑事兒,可是,為了幾個小錢,如果把警察招來,真正倒黴的不是你們,而是我,我是殺人犯,警察正在抓我。這個地方離定陵市這麼近,現在有手機的人又很多,如果車上有人打電話報警,警察一時三刻就到,到時候,咱們誰也跑不掉,我這樣做也是為咱們大家好。”我這樣一邊說,一邊和顏悅色地拉兩人坐在壟溝上,“兄弟,聽我一句勸,有一線生路也不要靠搶劫弄錢,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