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看到“秀腿”的上身和臉部,但我敢斷定,那“秀腿”便是我妻子白雪媚。
我痛苦地合了一下眼,一拳砸在方向盤上。桑塔納吃驚地“叫”了一聲。“這個賤貨!”我的憤怒猶如液化了的氣體,從密封的罐中“滋滋”地噴射出來。
“媽的!胡鳳岐為了幽會,不惜從幾百裏之外的省城趕回來,他們倆的關係到了一種什麼程度?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我心底的憤怒瞬間濺出了火花,那噴射出的氣體“嘭”地一聲燃燒了起來。
我在怒火與妒火的燃燒中急切地問自己:“我該怎麼辦?”
我在部隊開了十幾年車,經曆過雪山草地、大漠荒灘,千難萬險之中,從沒皺過一下眉頭,可是,現在我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我與妻子白雪媚之間早在幾年前就已初露端倪的感情變故。
六年前,我以部隊士官駕駛員的身份轉業到地方時,曾經慶幸自己有一個交際花般八麵玲瓏的妻子。在白雪媚的多方周旋下,我當上了胡鳳岐的專車司機。俗話說,相府的廚子七品官,對我們司機而言,給什麼級別的領導開車,在社會生活中就有什麼樣的地位和待遇。當時就有人私下跟我說:“好好幹吧,給胡局長當好差,沒你的虧吃!”
找到了一個好差事,我當然高興。開上專車後,我漸漸發現,胡鳳岐俠肝義膽、敢作敢為,身上有一股子梁山好漢的味道。他“大道理”講得閃閃發光,“小道理”講得絲絲入扣;幹“正事”雷厲風行,幹“邪事”勇猛無畏;論說的,論講的,論正的,論歪的,他都能拿得起放得下。曾經有人這樣評價他:“說得像孔繁森,做得像王寶森,為人像和珅,喝酒像魯智深。”無論說他好也罷,壞也罷,反正全局上下沒有一個不怵他的,也沒有一個不服他的。
局長當到了這個份兒,就連我這專車司機都跟著自豪,在轉業最初的兩年中,我以軍人的忠勇仁義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把胡鳳岐侍奉得無微不至,很快,我們便處得如父子如兄弟。由此,我們兩家人也親密得跟一家人似的,經常聚到一起吃飯、釣魚、踏青、郊遊,有時也湊在一起打打麻將什麼的……我記不得白雪媚是從什麼時候與胡鳳岐“有一腿”的,我恍惚感到他們之間似乎有著某種交易,但我當時並沒有感到什麼異常。因為,自從我轉業後,白雪媚就變賣了她的服裝店,做起了房地產生意。我知道,在白雪媚的房地產事業中,胡鳳岐的作用舉足輕重。
然而,這樣隻過了兩年,胡鳳岐的恩澤便惠及到了我。一天,他把我叫到辦公室,推心置腹地說:“大張呀,我發現你是個人才,想來想去,還是給你安排個職務吧!畢竟,你不能一輩子給我開專車呀……”
我早就意識到胡鳳岐會給我“安排”的,可我沒想到“安排”得竟是如此之快。我是司機,沒做過領導工作,按照慣例,主要領導的專車司機“引退”後安排個車管科長副科長什麼的就已經很不錯了,可是,胡鳳岐卻給了我一個征遷科長的職位,這使我大感意外。近些年,舊城改造、新區開發、道路拓寬、新路開辟已成為城市建設的重點,主管土地征用、舊樓拆遷、占地補償工作的部門炙手可熱,以胡鳳岐的為人,他完全可以待價而沽,做些交易,但是他卻輕而易舉地將征遷科長的位子交給了我,這是多大的麵子?
我不由得誠惶誠恐起來。
我曾惴惴不安地問過胡鳳岐:“局長,我是司機,征遷科長這個差事兒我幹得了嗎?”
胡鳳岐淡淡一笑:“你怎麼幹不了?我說你能幹你就能幹!司機怎麼啦?你跟我這兩年,經的見的那些事兒足夠你用了!”
我還是不放心。我知道,當初為了提拔劉曉當征遷科長,胡鳳岐曾將一位市領導“搬”了出來,現在讓我頂替了劉曉,他怎麼向市領導交代?因此,我又說:“劉曉當征遷科長還不到三年,我頂了他,恐怕不太好吧?況且,劉曉在市裏有人啊!”
胡鳳岐斜眼看著我,忽然“嘿嘿”笑了:“劉曉市裏有人?對對!那是我說的,我說他有人他就有人……可是……”他大手一揮接著說,“怎麼跟你講呢?總之,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兒!記住,搞征遷要跟各色各樣的人打交道,不是趴在桌子上寫文章。劉曉寫文章是把好手,可一遇到具體事兒就不會處理了,狗肉上不得席,不是一線幹才!”
我還想問些什麼,胡鳳岐不耐煩了:“你不要婆婆媽媽的,我相信我的眼力。這兩年,你跟著我可能也看出了一些為官之道,在這兒,我可以明確地跟你講:做官不管大小,隻要沾點兒官氣兒,就不能立誌當好人,慈不掌兵、義不理財,你若是隻當好人,人人都會欺負你,就沒有了官威。沒人怕你,你還怎麼做官?可話說回來,你也不能光當壞人,當壞人離心離德沒人給你賣命,你的官同樣當不成。這就需要把握分寸和火候,你要當好人又不被壞人所欺負,必要時就得披上壞人的外衣,這些年,我就是這樣過來的……你做征遷工作也一樣,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會經常碰到‘坐地炮’、‘滾刀肉’式的人物,對待他們,軟的硬的都得用,好人壞人都得當。我看出來了,在這方麵你比劉曉強,我用的正是你這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