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車簾被侍從繚開,離憂在青蓮的摻扶下跨下了馬車,層層疊疊的裙擺拖曳在身後。近百名官員按品級大小列陣以跪,千歲之時不絕於耳。渡頭上停泊著二十多艘紮花結彩的大船。雖是登船,但因行禮以及隨從人員過多,足用了半個金時辰船都未能啟卯。送行的官員本要登船覲見,皆被離憂以身體不適為由打發了回去。並非是她借身份居傲,隻因知道即是使見了那些官員,也不過是說些官場上了的閑話,了然無趣。
又過了半個時辰,隨著嘹亮的號聲奏響,大船緩緩地駛離渡頭。青蓮初次坐船,興奮不已。扒在窗口前看著滔滔江水在眼前淌過,不時地發出驚歎,如同個孩子一般。離憂好笑道:“過個江而已,用得著這麼大驚小怪的麼?”
“公主有所不知,奴婢自幼在宮中長大。常聽宮裏的老人說,浩瀚長江水,連綿數千裏。奴婢心頭一直向往哪一天能親眼見見長江長什麼模樣,今日托公主的福總算能大開眼界!”青蓮滔滔不絕地說著,滿臉喜色。
“青蓮你自小就在宮中長大的麼?”離憂從未問起青蓮的私事,此時聽她說起方才覺得吃驚。從小就在深宮為婢,難怪隻看見長江水就如此興奮。
青蓮點了點頭,道:“奴婢八歲那年家裏窮過不下去了,家人就將奴婢送到了宮裏。早些年一直在浣衣局。後來才被分到重華殿,原本奴婢還有些擔心,怕在主子麵前犯了錯,下場會很慘。卻沒想到能遇到公主這麼好的主子,不但沒有主子的架式,對奴婢們還和和氣氣的。奴婢們真是有福氣。”
福氣?離憂自嘲地一笑。若是青蓮知道十年前,她曾不顧不她們的死活放走蕭夜私逃出宮,還會認為那是福氣麼?
青蓮見公主沉思不語,隻道公主為嫁之事心情不佳,遂眸子一轉,惹出話題,道:“公主你知道南韶派什麼人做迎親使麼?”
“什麼人?”離憂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目光穿過窗子,飄向江麵。
“是南韶的戰神,飛龍將軍!”似乎這個飛龍將軍的名聲極為響亮,青蓮提及之時眼放清光,一臉的崇拜之色:“這個飛龍將軍很厲害,連我們的陛下的都視他為平生最強的對手。聽說他不但做作戰了得,而且長得也是一表人才。”
飛龍將軍?這個名字,離憂已十分耳熟,此時又聽青蓮提及,不禁又想到那首《吟戈》。一轉目看到青蓮微微泛紅的臉頰,忍不住打趣道:“也不知道那個飛龍將軍是否成親了,回頭我替你打聽打聽。”
青蓮紅著臉嬌嗔道:“公主您打聽人家有沒有成親做什麼?什麼叫替奴婢打聽,跟奴婢有什麼關係?”
離憂笑道:“難得我們青蓮動了春心,我自然要替你牽這條紅線了。若是那個飛龍尚未娶妻自然最好,若是早已成了親,無論家裏有幾房妻室,都叫他休了,隻許娶我們青蓮一人。”
周圍的幾個宮女聞言也都打趣了起來。青蓮禁不住這番鬧騰,紅著臉跑了出去。片刻後又跑回來,道:“船快靠岸了,公主且準備下船。”
離憂道:“下船就下船還準備什麼?倒是你該準備準備才是。那個飛龍將軍估計早就在岸邊候著,你可得裝扮得漂亮些,好給人家留個好印象才是。”
船緩緩地靠岸,離憂走出船艙,江風撲麵,吹動著她的衣袍蹁飛如舞。回眸看去,長江北岸隻餘下一條長長的江際線,若隱若現。下了船,便是南韶的國土,從此以後她或許再也不會回到北篁了吧?離憂深吸了口氣,將一切的不快盡皆拋去,撩起長長的裙擺,緩緩地跨下了船。
渡頭早已被南韶的官軍封鎖,一列一列戎裝重愷的士兵莊嚴肅立。一個身著黑色鎧甲的將軍引著一隊馬,大步迎來。離憂動了動唇角,擺出公主應有的端莊的笑臉。無論這莊婚事背後的實情如何,既已走到這一步,無論怎樣都不能失了國體。然而當黑甲將軍走近,離憂看清她的麵容時,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十年未見,他的膚色黑了不少,五官更顯堅毅。原本清亮的眼眸,如今卻多了幾分滄桑之色。神色再無少年時的痞氣,隻有大將的沉穩。他看向離憂時,眼眸中分明有異樣的情緒閃動,可是隻是一瞬,所有的一切竟被隱藏。他一手按劍,單膝而跪,道:“臣飛龍恭迎皇後娘娘聖駕,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身後的隨從,周圍的眾多將士也隨著他而跪,甲胄磨擦之聲,籟籟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