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rrow-Behind-Her-Smile】
「悠!你做的料理為什麼會這麼好吃的!哈嗚……(嚼嚼)」
我和嬌小如洋娃娃般的精致女孩兒肩挨著肩坐在寬大的吧台前。
用筷子挑起一小塊嫩白的魚肉放在深紅色的醬汁中蘸了蘸,最終將其送入口中的愛歌臉頰微紅——那是沉醉其中的神色。
「這手藝就是在我被拋棄之後學會的……那時候為了做一頓能入口的飯,我真是曆盡千辛萬苦。」
火候不對、被刀割傷、被滾油燙、調味不足……「難吃」這個定義下的所有可能性幾乎都被我嚐試過一遍。
「再怎麼說我也經過了數年的鍛煉,不做出這樣的味道才反而——唔,怎麼了?」
愛歌突然將她楓葉般的小手,從上麵包覆住了我的。
纖細、柔軟、溫暖,和我那因為持劍數千年而顯得有些猙獰的手截然相反。
「那時候的悠,一定很痛吧——」
冷不丁地,她輕聲道。
那時候的我——愛歌沒有猜錯。
傷口切在指尖,卻痛在心裏。僅僅是注視著溢出血珠的細小傷痕,鼻子裏就會湧起酸意。
餐桌上沒有了妹妹們的打鬧、沒有了美味的飯菜、沒有了歡聲笑語——沒有了家的溫暖。
每每想到這裏,視線就開始模糊起來了。
夾生的冷硬米飯摻和著燒焦的雞蛋還有順著下巴滴進碗中的淚水;吃起來,苦澀且鹹。
就像是在挑釁,餐桌對麵置物櫃上那他們離開前一個月和我一起留下的合影中,每個人臉上的笑顏都好似在憐憫著孤身一人的我。
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了我一個人……沒有人再關心我、沒有人再與我談笑。
號哭也好狂笑也好、砸爛東西也好一個人蜷在牆角也好,回應我的隻有無盡的寂靜。
回想起來,我會變成如今這副缺乏表情的樣子,想必就是那段日子造成的影響吧。
當我的意識從久遠的過去回到現在,我卻感覺到自己被一具纖細華奢的嬌小身軀從正麵抱住了——不知何時,那午後陽光般淡雅卻美麗的金色短發,已經貼在了我的胸膛之上。
甜絲絲、有著牛奶味道的暖香鑽進了鼻腔——原來每個女孩子都有自己的體香啊。
「……為什麼突然就抱過來了?」
我將意識從上述的無意義感想中解脫,轉而望向將小臉壓在我胸口前的愛歌。
「因為剛才的悠,看起來很悲傷——」
說著,跨坐在我腿上的身子更加向前、就像要將自己和我融在一起,她抬起頭來。
從那雙宛如深邃青空的眼眸中,我看到了屬於倒映出的自己的那如往常般沒有任何表情的臉。
「我最喜歡悠了……所以我要讓悠不再露出那樣的表情——」
這可真是我的失格了——居然淪落到要讓別人來安慰我?我還沒有這麼脆弱。
但是……對於愛歌的謝意,確實地存在於我的心中。
我忍不住再一次以手輕撫那細軟的發絲。
「謝謝你,愛歌……還有抱歉了,讓你為這樣的我擔心。」
得到的回答,是她燦爛的笑靨。
「沒關係哦——這樣的悠,才更加地有存在於此的實感啊……其實呢,比起不苟言笑的玖卡星團劍聖,我更喜歡像這樣做飯給我吃、抱著我摸摸頭的悠……哦……」
說著,她歪過頭來,再次展露那猶如月光般的、有些微羞澀的笑顏。
一時間,我竟是被這惹人憐愛的微笑勾去了意識。
既然你喜歡我做的菜,那麼……
「以後就不要從酒店訂東西吃了,愛歌——我來做。」
就當做是報答她好了。
「嗯?啊啊……能每天吃到悠做的飯菜,我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哦?」
用力地一點頭,愛歌猛地摟住了我的脖子。
「……我已經深切地理解到了——所以拜托,別再抱著我蹭來蹭去了,把這頓飯吃完吧。」
「但是我最喜歡悠了嘛!這份心意要是一直憋著不說出來,我會爆炸的哦!」
這未免也太誇張了……愛歌對我的好感度到底有多麼深不見底啊。
*
「呐啊……悠,好了嗎~?」
在我將沒有吃完的飯菜用保鮮膜裝好送進冰箱、正在水槽前清洗著手中最後的一個盤子時,愛歌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唔,有什麼急事?」
我的好奇引來了那金色短發的一陣左右搖晃。
「不是的——我也想要告訴悠,我的事情!昨天,悠把自己的過去告訴了我……現在,我也想把自己的一切全部、全部地都告訴悠!」
這是,充滿著孩童般直白、純真的、絲毫不帶任何雜質的話語。
麵對那雙深空般的湛藍眼眸,我回以認真的點頭。
「嗯,我知道了——稍等一下,我去泡茶。」
總覺得一旦愛歌開始這個話題,它就將持續一段不短的時間。
準備停當後,我端著裝有茶具和小點心托盤回到吧台前,重新在愛歌麵前坐下。
「可以開始了,愛歌。」
「嗯~首先呢,就從再一次的自我介紹開始吧!我的名字是沙條愛歌,今年九歲!」
雖然從她那洋娃娃般嬌小的身形上就能看出她的稚嫩,但沒想到居然連十歲都沒有——這一點超出了我的預料。
「目前的家族成員除我自己以外還有兩人,分別是父親大人的沙條宗吾和小我一歲的妹妹,沙條綾香——『媽媽』一詞對我而言……因為想不起來,所以也說不出來了……」
稱呼生出自己的女性「媽媽」的同時,卻叫雙親的另一半為「父親大人」——或許在愛歌的心中,前者所占的比重更加大吧——孰親孰疏高下立判。
「如同先前告訴過悠的……我的這裏,從出生起就連接著根源哦!」
愛歌以手指輕撫自己裸露在外的前胸。與雪白肌膚形成明顯對比的漆黑烙印裏,那倒懸的長劍紋章在此時我的眼中,就如同一條閉合的裂縫。
「隻要把我放進儀式魔術陣裏、再沿著這裏把我剖開,完成儀式的魔術師就可以沿著『道路』毫無阻礙地進入根源、進而成為『魔法使』——不過,這是我和悠兩個人的秘密哦!」
連父親大人都不知道我成為「天才」的真相呢,短暫的停頓後,愛歌如是補充道。
愛歌沒有告訴我她為什麼會成為「根源」的一部分。「根源」是四個生命樹最終的起始點,存在於「流出」界的生命樹頂端的原質「王冠」之後。換而言之,「根源」並不是能以單純的「強大」和「厲害」這樣的詞彙來形容的——它孕育一切,存在卻又不存在。
沙條愛歌……她能夠與這樣的「根源」連接,我隻能推測這是名為「世界」的係統中在不知哪個時刻誕生出的、一個毫無理由的「程序錯誤=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