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陽光刺目痛 佛門殺劫臨(1 / 3)

金杖輕歎了一聲,搖頭道:“師兄,不知怎麼的,我心裏怕得緊;萬一事機敗露,你我想活命可就千難萬難了!”

金錫聽他這麼一說,禁不住呆了呆,剔眉道:“萬無一失,走吧。”

金杖又歎息一聲,探手入懷,摸出了一串綿繩。在武林眾多兵器之中,這是最斯文的一種,通身上下不帶一絲半點鐵器,是用極為堅韌的綿線編織而成,約有龍眼般粗細,首尾兩端係有拳頭大小的兩顆綿錘。使用時,隻要一經著物即自行繞轉,首端綿錘一搭下來,即可形成死結,視出手人腕力強弱而形成不同傷害程度。

大體上說來,這種兵器多用以夜間突襲或是徒手教習;真正用以陣上對敵,尚不多見。

金錫和尚這時將僧衣下擺揚起來,掖在腰帶上。大敵當前,自然不敢大意,當下深深提起一股真力,貫注於雙掌上。

他二人昔日練功,曾經習過抱樹盤根功夫,雙掌兩臂之間,功力十分驚人。

經過短時運功凝聚,四隻手掌不啻銅鑄鐵澆,足有一掌斷碑之威。

勢已如此,金杖和尚也隻得硬下心來。

二人雙雙打了個手勢,各自提氣運身,輕若雲飄,來到了向陽君身前。

月影偏斜,照著向陽君魁梧的身材。二僧起步之始,尚清楚地聞得對方發自鼻咽間沉重的鼾聲。

隻是這一刹間,二人方自站定,對方鼾聲忽然中止!

兩個人嚇得頓時停下身子,連大氣也不敢喘,這當口兒可真應上了進退維穀那句話。

向陽君雖然止住了鼾聲,可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態,垂著老長的一根大發辮,甚至於連頭也沒抬一下。

錫、杖二僧站立在對方丈許之外,不知是心理作祟抑或其它,隻覺得一顆心忐忑跳動不已,仿佛有一種隱隱向外排斥的力道,隨著對方均勻的呼吸,頗有規律地向外擴展著。

金錫和尚稍待了一會兒,見沒有什麼動靜,向金杖比了個手勢,雙雙向前踏進了幾步。

頓時,他們清楚地體覺到一種強烈的擴張之力,驀地阻隔住他們前進的勢子。

錫、杖二僧大吃一驚,第二次站住身子,這才發覺到地麵上環繞著向陽君丈許之間劃了個大圓圈!

二僧這一突然發覺,更使得他們心裏怦然而驚,二人已踏入圓圈之內。

大凡一個內功深湛之士,與對手動敵時,均有戰圈設施。敵人隻要在戰圈之外,對自己根本構不成威脅;反之,一經踏入戰圈之內,就說明敵我雙方形成了明確的對壘局麵,勢將一搏生死了。

錫、仗二僧非泛泛之輩,當然看得出這其中孕育的無限殺機。

壞在他二人貪功過甚,如果他二人一經覺出不妙,即速退出,是能脫離險境的。隻是那金錫和尚自負,總以為功力至巨,對方又在睡夢之中,即使對方以本身氣機設防示警,來個迅雷不及掩耳,獲勝的成分仍然極大。

怪在那個向陽君,其狀仍然如前。

隻見他深深地埋著頭顱,頭上發辮直垂至地,雖不聞先時鼾聲,卻出息均勻,仍似在熟睡之中。

看到這裏,錫、仗二僧匆匆交換了一下目光。

金杖和尚身軀速轉,極其快捷地繞到了向陽君背後。

他身子一經站定,便迫不及待地擲出了手裏的綿繩。

“刷”的一聲,出手的繩索,有如一條巨蛇,直向著向陽君的上半個身子套了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飛索出手的一刹那,垂著上軀、身形至為魁梧的向陽君驀地往上一挺身。“嗖”

地一股勁風,發自他快速揚起的那隻大發辮。

也就在同一個時間裏,他那雙杖持在手的連鞘鐵劍霍地揚起來,不偏不倚地正好迎著了正麵飛來的繩圈,“嗡”然聲中,頓時繃了個緊!

這一手大出二僧的意外。

這個人——向陽君,好像是渾身上下都生了眼睛,那條仰起的發辮,說穿了簡直就是為對付背後敵人而設的。原來,金錫和尚在金杖的綿繩出手之時,陡然欺身而近。

他力聚雙掌,施展出全身功力,用雙撞掌方式,直擊向陽君背後。他怎麼也不曾料到,向陽君對於前後雙方的攻勢都了若指掌。尤其沒有料到的是,向陽君用以迎敵的竟是那條大發辮。

透著疾勁的一溜子尖風,那條大辮子活像一條軟鞭,直向著金錫和尚的光頭上猛抽下來。

金錫心知厲害,緊張得很。

他那前此遞出的一雙手掌,也就顧不得再圖傷人,雙手急忙交叉著向上一揚,“噗”

一聲,抓住了迎頭而來的那條發鞭!

他心裏一喜,登時雙腕力帶,叱了一聲,兩手緊緊把發辮抓住不放。

這麼一來,向陽君頓時前後著力,受製於二憎力鉗之下。

金錫和尚雖說是雙手用力抓住對方那根大辮子,卻覺得很不輕鬆。那根足有鴨卵粗的大發辮,似乎通體上下,充滿了一種奇怪的熱力,巨大的力道不時張縮著,使他的那雙足能抓石成粉的巨大手掌,竟然難以握住。

無獨有偶,對於他那位師弟金杖來說,情形一模一樣——被一隻連鞘的長鐵劍繃著,手裏的那根綿繩仿佛承受著萬鈞巨力。

他二人一前一後,雖然施出了全身之力,都占不了絲毫上風。

金杖目睹著向陽君那張威猛不可一世的臉,心裏萬分空虛。

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事情的演變,竟然會弄成如此進退不能的僵局。

雖說是他們各自心裏都醞釀著百千種厲害招兒,奈何一上來就一籌莫展。

在向陽君憤怒如炬的一雙目光注視之下,金杖內心起了一陣子恐懼!

“和尚!”向陽君目光注視著金杖,慢吞吞地道,“這可是你們居心不良,怪不得金某人我怒劍無情了。”

金杖和尚正不知如何應付眼前這個尷尬場麵,卻聽得金錫嘴裏怒吼一聲,“師弟,上!”

“上”字方一出,他陡地打了一個箭步,切身而進,力駢五指,狀若鋼刀,直插向陽君後背。

招式方一遞出,向陽君怒吼一聲:“好!”

——寶劍出鞘,“唏哩”一聲脆響!

力扯著綿繩的金杖隻覺得手裏繩索驀地一鬆,情不自禁地向後麵打了一個跌閃。

這一招實在漂亮極了。

迎著晨曦的微光,眼看著向陽君那口出鞘長劍,閃電似地亮了一亮。這口劍不是奔向正麵的金杖,而是照顧身後的金錫。

可憐金錫作夢也沒有想到對方這口神來之劍是對他而來,加之他求功心切,欺身過近,再想閃躲哪裏還來得及?

一時之間,劍光閃處,金錫的頭顱被劈成了兩半!隨著向陽君身形倒轉,金錫的屍身,足足向前撲出了丈許遠,倒臥在血泊裏。

目睹著師兄的慘死,金杖和尚由不住嚇了個魂飛魄散。三十年休戚與共,這份情誼,自非言語所能形容。

“師兄——”

金杖悲號了一聲,緊接著劇烈地抖動了一下,驀地撲倒在金錫屍身上,撫屍大慟!

他這裏才叫了一聲,忽然覺得麵頰上陡然一涼,如同著了冰露那般寒冷。乍然抬頭,登時嚇得麵色慘變!

冷森森的一截劍尖,直直地指在他臉上。兩者之間的距離,頂多不過寸許——那股冷森森的感覺,正是由劍上襲出的氣機所致。

金杖一驚之下,頓時瞠目結舌,當場怔住了。

向陽君冷電般的目光逼視著他,道:“和尚,起來說話。”

他邊說邊收劍後退了一步,留出空隙容金杖站起來。

金杖顫抖一下,緩緩站起來。他麵色極忿,凝聚著無比的怒火。那副樣子,簡直恨不能一口把向陽君吞進肚子裏。

隻是對方的蓋世神威,使他不願再步師兄後塵。緬懷著師兄的死,心裏一陣發酸,兩行熱淚籟籟直淌了下來。

向陽君冷冷一笑,道:“我原對於出家人敬重有加,想不到你們達雲寺裏的和尚,上從靜虛老方丈算起,都這麼可惡……我是再也不會上你們的當了,你叫什麼名字?”

金杖大師未曾答話,試著向後輕退半步,立刻覺得身上一寒。向陽君手上寶劍頓時大現光華,金杖這才知道自己仍在對方長劍威脅之中。

金杖雖具一身高超武功,卻是知道武林中那些極流劍客,常常可以借助劍炁功力殺人於彈指間。

眼前這個向陽君,雖然未必有此功力,可是觀諸他的出劍方式,以及劍上光華、寒度,卻不得不令金杖心存恐懼。

一念及此,哪能不使他心膽俱寒?先時鬱積在心裏一腔憤恨,頃刻之間消失了個幹淨!剩下的隻是一腔驚懼、無限酷寒,哪裏還敢向對方出手複仇。

當下,他那雙驚嚇的眸子,遲滯地注視於對方,良久,才輕輕地發出了一聲歎息。

“金施主,”他訥訥道,“這件事皆是貧僧師兄弟二人一時糊塗,盼你千萬不要誤會,遷怒到敝寺其他各人,無量佛,我佛慈悲!”

向陽君冷冷一笑,道:“和尚你不要多說,嘿嘿!好一個‘出家人不打誑語’,我且看貴寺那個住持和尚如何向我交代!”

金杖雙目閃了一下,雙手合十,訥訥道:“阿彌陀佛,貧僧方才已經說過了,這件事皆因貧僧二人一時糊塗,與敝寺住持大師無關。”

向陽君搖頭道:“怎說與他無關?這麼說,你二人是那個靜虛老禿驢差遣而來的了?”

金杖驚道:“方才師父不在寺內,這件事更是扯不上他老人家!”

“哼,”向陽君獰笑道,“一派胡言,豈能輕信你的胡說八道,我親自看過再說!”

金杖頹然道:“貧僧二人隻不過想將施主拿下來,並無殺害之心……卻不料你竟會對出家人下此毒手。我師兄既已慘遭毒手,貧僧也不願苟活人世;施主請賜我一個痛快,也好早登彼岸!”

金杖說到這裏,口中輕誦梵語,雙手合十,緩緩閉上了眸子。

向陽君沉聲道:“好!”

劍光一閃,一蓬冷光。順著他遞出的劍勢,兜頭蓋臉地將金杖上軀罩住,後者打了寒顫,自忖必死。

卻不知那蓬劍光在他頭頂一閃之後,又收了回去。

金杖和尚睜開眸子,恍如夢中。

向陽君抱劍道:“和尚你起來說話!”

金杖無可奈何地歎息一聲,緩緩站起來打量著對方。他自幸未死,又覺得這條生命十分珍貴了。

向陽君冷冷地道:“你與你師兄的一切,當我不知道麼?看起來,你比你師兄要厚道得多。這樣吧,我就破例對你大開一次方便之門,你帶我到你家方丈坐禪之處,找到了他,我就放過你!”

金杖和尚苦笑道:“老方丈後山坐關之處,貧僧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能夠帶你前去?”

向陽君哼了一聲:“事到如今,你還給我來這一套,你到底是帶路不帶?”

金杖俯首搭眉,雙手合十,念道:“阿彌陀佛,施主何必強人所難,貧僧實在是不知道老方丈在哪裏坐關,你又叫我怎麼帶法?”

向陽君濃眉猛然一剔,道:“那麼,你是要我自己去了?隻怕那麼一來,要平白多造上許多殺孽了……”

金杖心裏一動,忖道:“這說得不錯,如經他胡打亂闖,隻怕整個達雲寺將要壞在他手裏,不如暫且假作依他之意,將他誘至事先設計好的北鬥七殺陣之中,給他一個厲害。”

想到這裏,打量了一下金錫大師的屍身,心裏情不自禁地浮起了一片哀痛!

那北鬥七殺陣七個主要角色之中,少了一個金錫,自然是威力大減了,應趕快設法知會摩雲大師,設法補足此數。

心裏前後左右地盤算了一通之後,立刻改變了想法,當下向著向陽君合十道:“施主且慢——”

向陽君道:“怎麼,你可是改變了主意?”

金杖歎息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你這般肆無忌憚地濫殺無辜,尤其是殺害佛門子弟,莫非就不怕道天譴麼?”

向陽君森森一笑,道:“和尚說得好聽!上天有好生之德,金某人何嚐不知道!隻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真是欺淩到我頭上來,一任你是大羅神仙,我也不會輕易地就放了你!廢話少說,你到底是帶不帶路?要不然,我這就去了。”

金杖頓了一下,點點頭道:“為恐你濫殺無辜,貧僧勉為其難一次就是。”

向陽君點頭道:“這樣就好!”

金杖冷冷一笑,道:“隻是老方丈後山坐關未歸,貧僧充其量也隻能把你帶到他昔日坐禪之處,你意如何?”

向陽君的眸子在他臉上轉了一轉,點頭道:“好吧!就這麼辦,你頭裏走吧!”

金杖偏首看向地上的金錫道:“我這師兄死得太淒涼,且容我將他屍身攜回安葬,可好?”

向陽君笑道:“死者已矣!人生遲早都難免一死,生於憂患,死與草木同朽;埋不埋都是一樣,何必多此一舉,找個地方隨便丟了就行!”

金杖深邃的目光瞪著他,咬了咬牙齒,道:“施主你真是心如鐵石!唉,暫且留他在這裏吧!”

說完雙手合十,向著師兄屍體深深一拜,轉身道:“我們走吧!”

向陽君道:“和尚你聽著,我可是把話說在前頭,你要是在我麵前玩什麼花招,吃虧的可是你自己!”

金杖微微愕了一下,不再多言,轉身大步向殿外行出。

向陽君並不緊緊跟上,他從容舉步,與前行的金杖保持著一丈的距離。

這個距離雖然相當遠,金杖和尚卻絲毫不能心存異想。

對方向陽君那口長劍雖已入鞘,卻有一股冷森的劍氣緊緊襲向他的脊椎,雖然隻是若有若無的一種輕微感觸。

二人一前一後,步向殿外,隻把守侍門外的兩個小和尚看得膛目結舌,大感驚異不已。

金杖立足門前,看著他們道:“金錫師父已不幸遭害,伏屍殿前,你二人小心將他收殮入缸,抬向後殿,聽憑住持師父發落便了!”

兩上小和尚顯然還不知道發生了這種事,聽後嚇得魂不附體,張皇著向裏麵跑去。

金杖這才看了身後的向陽君一眼,道:“我們走吧!”

言罷轉身,大步向前踏進。

向陽君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仍然保持著原來的距離。金杖前行甚快,一路來到石階前,忽然放慢了腳步。

向陽君打量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極從容地跟上去,驀地兩條人影,一左一右,快若電光石火,直向著向陽君左右身側撲到!

這一切有如鬼使神差,其實是早經安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