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作,或者說,操作,是官場詞典裏的“出鏡率”頗高的一個詞兒,也是在官員嘴裏出現頻率較高的一個詞兒。天有常理,地有常規,物有常態,事有常識,人有常情。官場也有官場上的“規定動作”。“詩書傳家遠,菜根滋味長”、“傳家有道唯忠厚,處世無奇但率真”,這是教化如何做人。某人的“三老”言:“外有老友常念於心,家有老妻相依為命,案有老書時而習之。”很耐人尋味。人一旦進入官場就要“變臉變心變態”。如某官員說:“我的工作計劃就是沒有計劃,領導叫幹啥我幹啥。我的生活計劃就是不用計劃,我想幹啥就幹啥。”這工作計劃也是官場詞典裏的其中一個詞條。
運作與操作,這些“規定動作”與“小動作”,在官場中卻大有講究。要幹成任何一件事,沒有動作是不行的。一些事辦不成一運作就辦成了,公事可以私辦,私事可以公辦,權力可以交換嘛!如違背原則與政策的一些事,一運作打打擦邊球就合法化了、合情合理了。一些事,如招標攬工程、政府采購、跑項目跑資金,明裏辦不成,一暗箱操作就辦成了,或者說,局長的烏紗帽本來是準備戴給張三的,李四一運作一操作,就張冠李戴自己成了一局之長,一些丟臉抹黑問責的事兒,一融通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平安無事了,即使有事,也是輕描淡寫、不疼不癢。不過,張一飛所說的運作是有所指的。他今天來就是想向趙進科邀功請賞的。不過,他不想立馬點破。
趙進科不知張一飛話裏有話,更不把從來沒在官場裏混的張一飛的話當話。張一飛大學畢業後,走了很長一段彎路,不是“百事可樂”,而是“百事無成”、“百事可怒”。要說接觸官場,也就那麼幾次經曆。在趙進科牽頭刹利用婚喪嫁娶大肆斂財之風時,張一飛當過趙進科的“眼線”,張一飛懷揣一台微型攝像機,偷拍過不少酒席,還以五千元的高價偷偷地賣給王文勃一盤錄像帶。在“一飛配送中心”開張後,張一飛為推銷“親一口”白酒、官場係列小說等,沒少跟官場打交道。這之前就是桃園三結義之一李士寬寫的小說《發官財》裏所揭露的張一飛靠官吃官的“罪惡勾當”。不管怎麼說,張一飛對官場還是隻了解個皮毛,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沒法與官場老江湖的趙進科相提並論。忽然,趙進科腦海裏冒出陸遊的一句詩:“花如解語還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由此又聯想到一句“凡人妙語”:“水惟善下能成海,山不言高自極天。”真是上善若水,高山仰止。他瞪了張一飛一眼,然後,撇著嘴說:“沒發現你啥時候長能耐了!哼,摟住屁股上樹,自己抬高自己。瞎娘養個禿冤家,人家不誇自己誇。還運作、運轉?公司還時常不能運轉呢!有本事就別讓我操公司的心,讓我當個甩手掌櫃!”
趙進科說這話不是看不起張一飛,一來在哥兒幾個當中,趙進科向來說話比較霸氣,占地方,他是哥兒幾個當中“大哥大”,現在又是官場中人,而且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由得就覺得比別人粗一膀子高一頭;二來最近公司不太景氣,不能像趙進科想象的“日進鬥金”地那樣去運轉,原因固然與潘正秋官官相鬥有關,也與張一飛主動努力不夠有關。推銷“親一口”白酒時,張一飛大膽地雇用地痞“攪屎棒”砸飯店,結果吃了官司,雖然花錢把事情擺平了,買了平安,膽子卻給嚇小了。張一飛吃一塹長一智地穩紮穩打起來,謹小慎微,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趙進科對此雖嘴上不便說不道非,並且還得表揚張一飛合法經營走了正道,但是心裏不是那麼痛快。不痛快的是沒有大把大把的鈔票進自己的腰包。
張一飛聽習慣了趙進科的批評,耳朵都起了老繭了,不覺得趙進科的話難聽、不順耳,更沒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腹”。於是,嬉皮笑臉,甚至有點大言不慚地說:“我說趙局,不是我給你戴高帽子,你現在是代局長了,‘一代天驕’,成吉思汗他老弟,趙吉思汗嘛,這回你射了個大雕,就跟那個什麼代市長、代省長差球不多,是你們經責局舉足輕重的一號人物,不對,是人不是物,是人不是東西,嘿嘿,是當家人。當家人就得把心用在操持家務料理局務上。一心沒有二用,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就不用我操心了是嗎?想的倒美,我的公司我不操心誰操心?!你說這話的意思是想架空我呀,還是想讓我滾蛋?野心不小!還沒學會爬呢,就想站起來跑,還沒學會瞄準,就想一槍打個十環,你玩球的不瓤!”張一飛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趙進科打斷了,趙進科假裝沒好聲氣地說,“我告訴你張一飛,咱兄弟歸兄弟,生意歸生意,一碼是一碼的事兒,別亂攪和。公司是我趙進科拿大頭錢開的,我控股,你隻是個小股東,‘人微言輕’。滾不滾蛋我說了算。”
看趙進科生氣的樣子,張一飛撓了撓頭,假裝不好意思。等趙進科訓完了,張一飛嬉皮笑臉地說:“我說頭兒,你誤會了、言重了、想歪了。誰舍得讓你滾蛋?就是我滾,我們其他人都滾,也不能讓你滾,你滾蛋了,公司不就垮台了?我們還抱誰的大腿?我是為你分擔憂愁。我的意思是說,你們局裏的事夠你操心的了,一個爛攤子,想把它弄好不容易,不想讓你分心,才弄個代理局長不容易,好好代理,代理好了,下一步局長就是你的,如果吊兒郎當,局長的帽子還不定往哪個鱉孫頭上戴呢。我的意思是說,公司的事兒,有我們幾個,沒必要你禦駕親征,親曆親為。抓大放小嘛!你放心,我們會為你操心的,保證打好工。哎,趙局,我可沒有架空你的意思,我們是想給你減壓,千萬別多心呀。”說罷,看趙進科一眼,故意感歎道:“你們文人呀,就是心眼多,對誰都不放心,難對付。俗話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唉,我的大局長,跟你說句話還得琢磨半天,真沒勁,不給力。”
趙進科知道是自己拉了張一飛一把,讓他棄暗投明,“重新做人”。如果不拉他合夥開公司,張一飛會浪子回頭金不換?能一年收入幾十萬?張一飛再能撲騰,沒有“一飛配送中心”這個平台,隻是小打小鬧,一年掙不了幾個錢的。沒本難求利,英雄無用武之地嘛!趙進科心裏十分清楚,張一飛不會對他耍鬼心眼,隻是跟他磨磨牙鬥鬥嘴、抬抬杠別別嘴。當然,趙進科說這些話也是旁敲側擊提醒張一飛,讓他別有啥活思想,把心思用到生意上,多為公司賺錢。他看了張一飛一眼,平靜地說:“謝了,真替我著想!”
“那當然,哥幾個時刻都在關注著你的沉浮起落,誰不想讓你一路順風、風風火火?”張一飛搖頭晃腦地說,“你有所不知,在你落難的日子,我們哥幾個沒少費心思,千方百計去搭救你。你知道潘正秋那老家夥為啥被‘雙規’了嗎?”
趙進科瞪大了眼睛,問:“為啥?”
“小桃紅,就是那個讓潘正秋‘雙規’的小桃紅,知道不?”張一飛洋洋得意地說,“真沒想到一個堂堂大局長竟然被一小女人搞得暈頭轉向,哈哈哈!英雄難過美人關,當官的也擋不住色誘啊!”
“小桃紅?咋啦?美人計?”趙進科盯著張一飛,一副孤陋寡聞的表情,疑惑地問道。
趙進科的眼光是疑惑的,又是尖銳犀利的,仿佛要把張一飛的五髒六腑看穿似的。張一飛回避著趙進科的眼光,賣關子地撇起了洋腔:“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啷裏個啷,啷裏個啷!話說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