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章(1 / 2)

元、白的元和體,隻是中唐元和體的一個部分,即李肇《唐國史補》所說的“學淺切於白居易,學淫靡於元稹”。中唐的元和體,體現了詩和文等各個方麵。李肇所舉,文則韓愈、樊宗師,詩則張籍、孟郊、白居易、元稹。不管是奇詭、苦澀、流蕩、矯激、淺切、淫靡,都是“元和之風尚怪”的表現,也是元和新變的特征。曆代學者對唐詩進行分期,於中唐,往往又分大曆與元和,且有對比的色彩,蓋這兩個時期的風格特色最為明顯。大曆接盛唐而中衰,詩由深沉而走向浮弱;元和重在通變,各種風格都競相亮相,而成為唐詩的另一個高峰,因而受到曆代學者的重視。但從曆代正變觀來看,元和詩壇雖然非常繁榮,然也被很多論家視為“異端曲學”。

我們先根據李肇的說法進行論述,因為李肇的《國史補》大致撰於長慶時,去元和最近,因而對元和之事記載頗多,頗代表時人的看法,加以其時元和體的影響很大,李肇必為其詩壇風氣與文壇環境所熏染,因而較後人之所言更切中肯綮。

韓文之怪,在於“奇詭”。李肇所言偏重韓愈之文,其實他作詩更是如此。宋張耒《明道雜誌》說:“韓退之窮文之變,每不循軌轍。古今人作七言詩,其句脈多上四字,而下以三字成之。……而退之乃變句脈,以上三下四,如‘落以斧引以纏(糸墨?)徽’,‘雖欲悔古不可捫’之類是也。”陳友琴:《白居易資料彙編》,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58頁。宋張戒《歲寒堂詩話》卷上也說:“退之詩大抵才氣有餘,故能擒能縱,顛倒崛奇,無施不可。放之則如長江大河,瀾翻洶湧,滾滾不窮;收之則藏影匿形,乍出乍沒,姿態橫生,變怪百出,可喜可愕,可畏可服也。劉大傑在《中國文學發展史》中指出韓詩的特點:“一、用作散文的方法作詩,開展一個新局麵。”“二、用奇字、造怪句。韓愈是一個熟讀《尚書》、《詩經》和《說文解字》的文人,他做起詩來喜用奇字奇韻。明明是一句很平淺的意思,他偏要用那些古怪字眼,令人讀時要去翻字典。至於他的造句,更和旁人不同。

張籍之怪,在於“流蕩”。李肇所言,突出其歌行,蓋其歌行在元和中影響最大。晚唐張洎《張司業集序》雲:“公為古風最善。自李、杜之後,風雅道喪,繼其美者,唯公一人。……元和中,公及元丞相、白樂天、孟東野歌調天下宗匠,謂之元和體。又長於今體律詩。貞元已前,作者間出,大抵互相祖尚,拘於常態。迨公一變,而章句之妙,冠於流品矣。可見,張籍的元和體詩,特指其古風歌行,而律詩並不包括在內。當時風行海內者,也是這方麵的詩作。因其樂府特點是流蕩,而一變常態。

孟郊之怪,在於“矯激”。所謂矯激,就是指他那搜奇抉怪而矯激不平之作。這與孟郊特定的身世及對藝術的執著追求有關。韓愈在《送孟東野序》中說:

大凡物不得其平則鳴。……人之於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後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懷,幾出乎口而為聲者,其皆有弗平者乎!……唐之有天下,陳子昂、蘇源明、元結、李白、杜甫、李觀,皆以其所能鳴。其存而在下者,孟郊東野始以其詩鳴。

韓愈為孟郊所作的墓誌銘說:

及其為詩,劌目钅術心,刃迎縷解,鉤章棘句,掐擢胃腎,神施鬼設,間見層出。唯其大玩於詞而與世抹樧,人皆劫劫,我獨有餘。馬其昶:《韓昌黎文集校注》卷六,第445頁。

從孟郊所存的詩來看,這類詩頗能代表他的特色和成就。孟郊有桀驁不馴之才和耿介卓拔之誌,而未曾得誌,一生坎坷,對社會的不平反映在詩中,就形成了矯激的特色;藝術上的苦心孤詣,也使得他的詩走向怪奇的一路。

白居易之怪,在於“淺切”。元、白之元和體,上文已有所論述。但李肇說白居易詩“淺切”的特征,似與元、白所述略有不同。因為元、白所言的元和體,除淺切外,還包括次韻詩,按照李肇的說法,似乎不包括次韻詩,而是專門指白居易影響最大的,合於流俗的篇章。宋人惠洪《冷齋夜話》卷一《老嫗解詩》雲:“白樂天每作詩,令一老嫗解之。問曰:解否?嫗曰解,則錄之;不解則易之。故唐末之詩近於鄙俚。我們今天翻閱《白居易集》,有詩三千餘首,真正合乎老嫗能解標準的,所占比例不會很大。大概是白居易有一部分詩寫得通俗,以至老嫗能解,寫出來後,傳播最廣,以至於“流於人口,疏於屏壁,子父女母,交口教授”,這一類淺切的詩,就是李肇所說的“元和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