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咽的風夾著鵝毛般的雪,翻湧著給天地著了素縞,冬鴉蕭索的一兩聲啞啼,似乎是擷雲殿腐枝枯葉唯一的生機。

林玉致坐在院子裏,衣裳單薄,顯得她本就纖弱的身形瞧著更為瘦弱。

她身上雖披有一層薄被,但那帶著黴味的薄被卻始終帶著些濕潤的寒涼,可這卻已是她能尋找到的最厚實的遮擋。

這場雪,斷斷續續下了十幾日。

林玉致已經許久沒有見過太陽了,屋裏也沒什麼炭火,這薄被潮起來就一直未有機會弄幹。

林玉致靠在舊官椅上,眼神仿佛一口枯井。

茫然失神的瞧著眼前被殘破的紅牆綠瓦圈起來的,四四方方的天,聽著雪似細沙般落下的聲音。

今年冬天,特別的冷。

是以謝重華帶了一眾朝臣妃嬪,和那寥寥幾位子嗣,早在半月前便去往溫泉山莊避寒。

謝重華一向待人大方,是以後宮之中那些但凡叫得上名字的妃嬪都有幸伴駕隨行。

似乎,除了她……

謝重華半年前終是廢了她的後位,他斥責她懷執怨懟。

既無關雎之德,還繼呂霍之風,攪得後宮乃至前朝都難以安寧。

她被褫奪封號,貶妻為妾,如今住在這偏隅荒蕪與冷宮無異的擷雲殿,無名無分。

沒有份位,自然不能伴駕同行。

更別說謝重華早就厭極了她,隻巴不得她寂靜老死,與她至死不複相見才是。

似乎是冷極了,林玉致早就凍得失去了知覺。

雪落蒼茫,滿目雪白。

林玉致的麵色比雪更白。

林玉致掌心的溫度似乎也比雪更冷。

她想,謝重華很快就應當得償所願。

她早已是沉屙入骨,油盡燈枯。

今日能掙紮著從那腐臭的床褥裏爬起身來,想來也是回光返照罷了。

前段時日咳嗽,總是帶著血塊,時至今日,她竟然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

林玉致隻覺得胸口淤堵的厲害,呼吸也變得愈發困難。

她瞧著那如何去看都四四方方的天,忽然有些悲從中來。

她心中分明是極難受的,想哭卻又哭不出來,最後竟癡癡笑出聲來。

“嗬嗬……”林玉致仰著頭,艱難的站起身來。

懷中早已冷掉的破湯婆摔在地上,碎聲清脆。

她無暇顧及,跨過那破碎的湯婆跌跌撞撞的往擷雲殿門口走去。

謝重華雖然廢了她皇後之位,將她從棲梧宮趕了出去,卻並未下令將她禁足。

她是自由的。

也本就應該是自由的。

林玉致漫無目的,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風聲滾滾過耳,她喘的厲害,腳步更是虛浮。

分明是踩在濕冷的雪地裏,但每一步又虛軟的像是踩在了軟綿的棉花上。

擷雲殿地處偏僻,周圍皆是荒蕪廢棄的宮室。

林玉致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隻是無論她多麼用力去跑,拚了命的跑過那一道又一道宮門,卻始終逃不開頭頂那四四方方的天。

而這分明不是天!

是纏滿荊棘的囚籠!

天地廣闊,夏有雨,冬有雪。

有流雲出釉,煙霞成綺,亦有天懸星河,繁星燦爛!

應是一望無際,連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