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點打在臉上,十五歲的雷鈞從寒冷中醒來。雨水與花壇的泥土混合在一起,將他的衣袖和褲腿都染成了不堪入目的褐色,隨之而來的是鼻間傳來的一股濃厚的令人作嘔的血肉腐爛氣息。
迷糊的思緒在外界強烈的刺激中迅速清醒,他睜開眼睛一看,眼前滿目瘡痍的景象讓他目眥欲裂。
家園已消失不見,到處是被雨掐住喉嚨的奄奄一息的縷縷黑煙。原本高大富麗的閣樓如今隻剩半米高的斷壁殘垣,原本瑰奇崢嶸的假山如今隻剩亂石散地,原本參天入雲的名貴大樹如今隻剩幾段殘根。
地麵上,濃重的血跡連暴雨都衝不散,半截黑炭半截血肉的斷肢到處都是,根本分不清哪根是父親的,哪根是母親的,哪根是妹妹的……
這世界到底是怎麼了?是我的一場噩夢嗎?雷鈞痛苦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想阻止自己回憶,但殘酷的記憶依然如洶湧的潮水一般向他湧來。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夜,一名身穿寬鬆黑袍的男子,踏著木屐,帶著火一樣的長發和一把燃燒著赤炎的長劍闖進了他的家園。一路走,一路殺,劍上的火焰灼燒了親族的肢體,灼燒了富麗的建築,染紅了半邊天空。
自己心目中像神一般強大的父親用盡全力也隻是在那名黑袍男子臉上劃下一道淺淺的傷口。
結果那黑袍男子摸了摸傷口,舔|了舔手指上血液,然後發狂地舞動赤炎長劍。長劍溢出的凶猛火焰像火鞭一樣到處肆虐,整個莊園都在烈火中燃燒。
……
悲痛的淚水混著雨水一起從麵頰上流下,雷鈞跪地許久,才站了起來。他走到池塘邊,洗手洗臉,不斷用冰冷的池水衝擊著自己的臉龐,努力讓自己堅強起來。半晌,直到不流淚了,雷鈞才停止了下來。
他看了一眼周圍,自己所處的花壇由於有十多米寬的池塘護繞,是整座莊園唯一不受火焰襲擊的淨地。能在絕境之中,為自己找到唯一活路的人,雷鈞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自己那聰慧不凡的母親。
一想起這些,雷鈞心中又開始隱隱作痛。
他下了水,小心地趟過池塘,上了岸。
腐爛的氣味和灼燒的餘煙越來越濃,他跑到廚房的廢墟裏,啪啦啪啦地從碎石裏翻找起來,終於找到一個未碎的陶盆,然後悲痛地順著家園的小徑走,一路走一路將那些斷肢碎片收入陶盆裏。
不知走了多久,地麵上已經看不到斷肢碎片了,雷鈞雙|腿一軟,跪在大雨滂沱的雨地裏,放聲哭泣。
一個活人都沒有,沒有一個活人了,除了他自己,全都被那無情而強大的凶手給殘殺了。雷鈞猶如一個站在幽黑空巷裏到處都見不到人的小孩般慟哭。
“報仇!我一定要報仇!”雷鈞繼悲痛和無力之後,內心產生了無窮的仇恨和絕望。
突然,空白的腦海裏如閃電般劃過一道思緒。很久以前,母親就告誡過自己:“萬一家裏出了事,就去找外公。”
仿佛在大海中找到了一塊救命木板一般,雷鈞立即站了起來。他忍住悲痛,堅強地將陶盆裏的殘骸埋葬在花壇裏,然後翻找廢墟,找到一些幹糧等東西,最後撕下一塊布條將它們綁成包裹。
半小時後,雷鈞回頭望了一眼自己殘破的家園,然後義無返顧地向前方行去。瘦小的背影漸漸埋葬在白茫茫的雨幕中,越來越淡,越來越淡……
不知過了多久,大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沒完沒了。陰沉的烏雲像天空白幕無法洗脫的汙漬,一直低沉地壓著,壓得山巔透不過氣來。
雷鈞憑著心中的仇恨和不屈的意念,堅定而執著地前行著,但凜冽的風雨帶著刺骨的寒冷不斷侵襲著他的身體。步伐一步一步變得沉重起來,他忽然覺得自己是那麼的脆弱,那麼的虛弱。
陰沉的天總是暗得很快,無邊的黑暗從茂密的山林裏溢了出來,擠壓著雷鈞周身的空間。雷鈞麻木地前行著,直到這時才想到要找個一個能夠安度一晚的棲息地,可這黑壓壓的一片,上哪去找地方休息啊?
雷鈞不敢入林,那裏是野獸和荒獸的天堂,他隻能繼續前行,或許路邊會有幾幢供路人休憩的房屋。
轟隆隆,轟隆隆,開始打雷了。雷鈞聽到雷聲,心中反而歡愉了幾分。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狂飆肆虐的閃電反而給他帶來了一刹那的光明,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借著那一刹那的光明,雷鈞終於看到了遠方山頭有一座小屋。他心中一喜,腳下的步伐快了幾分。
近了,近了,那一幢黑影在接二連三的閃電中,逐漸清晰了起來。
古老斑駁的土磚,木質的門破破爛爛的,隻剩半扇,窗戶的窗花也早已不見,隻餘下滿是歲月傷痕的木框。
不管怎麼樣,隻要能躲雨就好。雷鈞抬了抬肩上的包裹,走了進去,結果一進門就有一道銀白的光亮刺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