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完了自己的身世,便問他的經曆,問他是否如方憶美所說的那樣,出身在一個官僚世家。
他搖頭否認之後,把自己短暫的人生軌跡攤開給她:公元1892年我出生在中國遼寧省開原縣一個封建地主兼商人的家庭。當我呱呱落地時,我的父親見是個男孩就十分喜悅地哈哈大笑,一反平日的吝嗇,親自到縣城有名的金樓為我母親打製了一副光燦燦的金鐲子作為獎賞。母親為有我而感到無尚的自豪,她非常賢淑且精明強幹,為我的成長費盡了心血。
當我周歲時,父親破例請來許多縣城名流和殷實富家等頭麵人物,大擺酒宴慶賀我的生日。然後父親為我請來道士給我算卦。那道士說我“天賜龍子,前程無量”。
此後我的父親將我十分看重,每遇不順心的事情,愁腸鬱結的時候,一看到我就雲消霧散,兩眼放光。所以,在我長成學齡兒童的時候,他便立刻送我到西豐縣讀初小,後又送我到繁華之地沈陽市讀高小,高小畢業後他又讓我在遼寧省省立農林中學學習,其目的是讓我掌握農林知識,好做他的幫手。然則,此時我已長大,眼界日漸開擴,無心於落後的農林經營,一心要去現代文明的上海深造,趕上時代的潮流。守舊的父親害怕花錢,起先阻攔,可是想起當初那位道士的話,翻出卦本記錄一看,明明白白一個“南”字赫然入目,而且是序列在首,於是頓悟了什麼似的,連忙托人,將我轉交親友送往上海吳淞中國公學專門部政治經濟科學習。公元1915年畢業後,我便在稅局稽查大隊開始了經濟查稅的生涯,直至今日與你相逢。
他的坦誠之言使她深深感動。
由情生愛,兩人敞開心扉,互訴衷腸,更加形影不離了。她似乎忘記了她是鄭海龍的情婦,忘記了受製於他的苦衷,儼然以一個獨立自主的女子向盛世才發出愛的心聲。
盛世才同樣忘記了自己的危險處境,忘記了他所身負的情場使命,一味沉浸在如膠似漆的情愛中品嚐人生的甘果,他產生了欲要娶她的念頭。
嚴酷的現實無情地打破了他的美夢,使他如同生活在難以企及的幻覺之中。數日後,狠心的萬世達派人來找他,那人滿臉凶相地告訴他,萬世達命他立刻去見麵。他聽了猶如晴天霹靂似地感到心頭一驚,繼而扳著指頭一算,才知道早已過了要他履行計劃的日期,耽誤了時機將會造成多麼嚴重的後果啊!那將意味著什麼?他心裏是清楚的。想到這裏他不由額頭出汗,渾身一陣抖索,預感到一片不幸的陰雲籠罩在自己的頭頂。去,還是不去?
他一下子六神無主了,頹喪地癱坐在椅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