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恒宗天恒年間,江州暉城李家柳氏產二子,鄰裏未聽哭聲。大兒見牆上長刀,乃止哭;小兒見桌上兵書,乃止哭。眾人驚奇。父取刀,舞之,大兒竟拍手叫好;取兵書與小兒,竟能翻閱。父大笑曰:“善!天降吉兆,複我李家也!此二人必成大器!”閱三年,大兒身長四尺餘,骨骼精奇,麵相威武,卻不能言。小兒能誦兵書經典,過目不忘。
——《史說江南·李氏二雄記》
夏天的暉城如樹枝上的鳴蟬一般煩躁不安,烈日仿佛要榨幹每一寸土地的生命力一般,懸掛在空中,散發著無比的威嚴。
這座環山的江南小城已經沸騰了起來,無數人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反而顯得亦真亦幻。
視野在陽光中扭曲著,黏濕的汗水教人煩躁不安。
“嘿,你看,那不是東城的那個啞巴李大嗎?他來幹什麼來了?”街邊幾個婦人圍攏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地談笑著。街角一個少年低著頭快步走著,一個眼尖的婦人找到了話題,馬上小聲地議論起來。
“是啊,那個啞巴李大呀,他家中是販米的商人,那個李二啊,聰慧絕頂,全城的秀才都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他的。隻是這個李大呀……”另一個婦人接過話茬,白齒紅唇之間皆是“輕蔑”二字,揮著手帕掩麵笑了起來。
“哎呀,快說嘛,別賣關子。”旁邊幾個姐妹輕輕搖晃著婦人的手臂,聲音如鶯鳥一般細。
“這個李龍武呀,他今年十五歲了,半個字都說不出來,空有一身蠻力,倒是舞得大刀。看他不開口,又不像傻孩子,便喚作‘啞巴李大’。
“哎呦,別說,這啞巴還長得挺俊俏。隻是……可惜啊,以後隻能在他好弟弟的帳下當名小卒了!”婦人們還裝出悲哀的樣子,一句話說完,便又開口大笑起來。
所有的聲音都由遠到近,如同翻跟鬥一般,隨著風飛進了李龍武的耳朵裏,不管是幾個長舌婦的談話,還是小販的吆喝,或是幾個行人的爭執,他清清楚楚地聽出這個四麵環山的南方小城的喘息。
李龍武沒有開口,他們的眼神都說了些什麼,他心知肚明,隻是低下頭去,加快腳步。
少年臉上還有小孩的稚氣,不過臉上卻少了些笑容,手上少了根冰糖葫蘆,口袋裏少了幾個泥人。李龍武仿佛從來沒有笑過,也從來沒有人聽見過他開口說話,眼神中透露出的盡是屬於大人的成熟和老練。
李龍武腳下一頓,忽然停了下來,目光落在一個倚在牆角的乞丐身上。乞丐灰白的胡須留到了胸口,懷中抱著一根竹竿,眼睛緊閉著,藏身於陰涼的牆角中。
“鐺”李龍武從口袋中掏出四個銅錢,握在手中,屈指一彈,銅錢在空中翻滾著,整齊地疊在了乞丐腳邊缺角的碗中。
“龍武啊,你有多少年沒有說話了?”乞丐的聲音非常低沉,但卻柔和得如同親人的愛撫一般。
乞丐沒有得到回答。
“我知道,你不是個啞巴,就像你知道我不是個瞎子一樣。”乞丐嘿嘿笑了幾聲,伸長脖子急促地嗅了幾口氣。
李龍武隻是站在街口,靜靜地看著乞丐的一舉一動。
“恩,我聞出來了,你頭上頂了個運,是個好運,還有股桃花的香味。”乞丐縮回了頭,又把身子蜷成一團,竟立即打起了呼嚕。
李龍武愣了很久,以前這個老乞丐就如烏鴉一般隻會說些“印堂發黑,頭頂血光”之類的話,每次卻都異常靈驗。而這回老乞丐竟說他有了個好運,心中卻不由得期待起來。
……
……
“良辰吉時,搬遷大喜!良辰吉時,搬遷大喜……”李龍武遠遠地便聽見從離家不遠的地方傳來的鞭炮聲,敲鑼打鼓,歡天喜地,喊話的人聲音洪亮,仿佛要讓全城人都知道,不用想便知道是大戶人家搬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