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早已時隔多年,有些記憶也在時間的衝刷下磨損,鍾離卻依然清楚地記得當時的場景。
那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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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倏然起了霧。
泠然的薄霧,像是一層柔而輕的薄紗,淺淺蓋在蔥鬱的山林間。
大概也是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霧氣,陽光也像是蒙了一層灰塵,被層疊的枝葉切割、最終落入掌心的細碎光影朦朧又不真切。
尚且年輕的魔神收回手,目光沉靜,向著周圍的事物一一掃視過去。
樹。
視線所及之處盡是覆了一層綠蘚的巨樹。
濃密的樹冠、纏繞的藤蔓、堆疊成毯的落葉……連著漸濃的霧氣,一同簇擁起一片深綠色的幽靜。
後知後覺的,摩拉克斯明白自己是偶然來到了一處幽遠無人之地。
他是隨天星誕生的魔神,雖然剛剛降臨世間不久,隻不過短短十幾載,實力卻早已不容小覷。
若換作是別的魔神,大抵早早循著那神秘的天啟或盤踞、或守衛一方,按部就班地接受子民的臣服與擁護;
可偏偏摩拉克斯天生是塊石頭,還是一塊性子執拗的頑石。
比起匆忙肩負起所謂的身為魔神的責任,尚且年少的摩拉克斯更願意獨自一人雲遊四方,用自己的雙腳緩慢丈量世間的每一寸土地,用這雙眼睛親自見證世事變遷、悲歡離合。
就如現在這般。
林間的靜謐與幾乎要凝成實體的霧氣一樣,大山一樣壓得人喘不上氣。
摩拉克斯收回目光,起了些打道回府的心思。
也就是在這一刻,一陣風起,輕輕撩動耳邊的耳飾,帶來些微不同尋常的氣息。
緊接著,一聲清脆的鈴響閃電一般穿林而過。
“鈴——”
這鈴響似乎打開了什麼開關,壓抑的氛圍如水麵緩緩蕩開的漣漪一般慢慢散去,原本靜謐的山林霎時像是活了過來。
乳白色的霧氣如山穀的溪流,在林間穿梭流動;枝葉摩擦而產生的沙沙細響像是某種古老又神秘的信號。
摩拉克斯沉吟片刻,找到一處隱蔽地藏起身形,側耳仔細分辨空中隱秘而空靈的細響。
緊隨於風聲之後,清脆的鈴聲、沉悶而有力的鼓聲和不知是誰人的腳步聲纏繞在一起,像一朵巨大的雲緩慢地飄過來。
近了,更近了。
“鈴——”
隨著再一聲鈴響,如幕如簾的白霧忽地裂開一道縫隙,潮水般向兩邊退去。
一隊搖搖晃晃的人影逐漸從白霧中顯現出身形。
這無疑是一支奇怪的隊伍。
他們邁著某種怪異的舞步,合著鈴聲、鼓聲變換著動作,盤旋舞動,哼唱著不知什麼含義的奇怪曲調。
每一個人的動作都不盡相同,但無一例外的,他們的臉上都戴著一副麵具。
由重油彩繪製而成的麵具或粗眉怒豎,或怒目圓睜,有的甚至還會雕刻有尖利的獠牙或駭人的鬼角,怪異又神秘。
他們大概是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遊曆世間,摩拉克斯不是沒有見過人類的身影,他們或向他跪拜祈求庇佑,或神情膽怯,敬而遠之,但無論如何,今日所見與以往他對人類的的印象絕不相同。
除卻人類生而帶有的平凡與普通,這支隊伍還多了一點神秘和力量,像是風中不屈的野草,於此靜謐之地野蠻生長。
“咚——咚咚——”
鼓聲愈發激昂。
這支由平凡人類組成的隊伍,打扮得既像魔怪,又像仙神,就這麼循著交織的鈴聲與鼓聲緩慢前進,連著袖邊隨舞動而飄曳的五彩緒帶,給這片靜謐的山林刷上了一層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