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洛川(1 / 2)

洛川城地處並州南方,倒比並州城還要小些,隻是這裏熙熙攘攘全是漢人,那些黃毛綠眼的胡人卻不在這裏活動的。一條道走了十多年,跟道上的生意人們早就混熟了。客棧的掌櫃一見簡家的旗幟便迎了出來,與雲舒打了個招呼,隻是看到簡玉卿才愣了一下,接著便又恢複了常態。做了這麼多年生意,早就混成了人精。別家的事情還輪不到他一個掌櫃相問,便隻是殷勤地把大小姐和眾位護衛領了進去。

大小姐自然住在上房,眾位護衛們就擠在下等通鋪,至於小啞兒……沒人理會他。待到把幾車貨物都拉到客棧後院去,小啞兒打了個哈欠,知道自己一個下人,也沒有住客棧的本事,便在外麵露天將就將就。好在這裏有些幹草,往身上拾掇拾掇也凍不死人。

整整一天什麼東西都沒吃,若說不餓那定是蒙人的。小啞兒從懷裏摸出兩個幹餅子,這是他離開簡家之前裝上的,雖說在懷裏暖了一天,咬起來也是硬邦邦的。所幸北原人吃慣了硬東西,牙口都好,咬個餅子還是不費事的。小啞兒自己吃著餅子,也沒有忘記喂馬,反正都是下人的活兒,打小就懂得。

裝貨的車都是怕雨淋的,冬日少雨,但也總得防備著,小啞兒把幾輛車都蓋上了油布,這才放心坐了下去。甫一抬頭,卻見有幾輛車從後門那裏過去,似乎有位貴公子坐在馬上,一左一右各坐著一位麻衣老者。那公子恰好轉過頭來,看到這裏幾輛車上的簡家旗幟,不易察覺地笑了笑。還不待小啞兒看仔細些,一行人就已經過去了。

不知怎麼,小啞兒忽然生出一種不好的感覺。

他快步走到客棧後門,再轉頭看去,但那幾輛車卻早已消失在長街盡頭。小啞兒說不清那不好的感覺是從何而來,沒等他細想,卻覺得自己的衣袖被人輕輕拉扯一下。低頭看去,是一個髒兮兮的小乞兒,眉目之間可看出是個女娃,一根手指伸在嘴裏含著,眼睛卻是直勾勾地看著小啞兒手裏半塊幹餅子。

小啞兒歎了口氣。

他心裏明白,若是別的貴人,這小丫頭斷不敢這樣討要吃食的,否則說不得便要挨上一頓好打。隻是自己也渾身髒兮兮的,她才敢湊上來,討些飯食填飽肚子。小啞兒不由得想起娘親所說的,自己尚在繈褓時,便被娘親抱在懷裏沿街乞討,若不是碰見了二夫人,隻怕早就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裏了。雖然如今也不過是個下人,但還能活著,就已該謝天謝地了。

再看那可憐的小丫頭,就多了些憐憫的意味。小啞兒把半塊餅子遞給她,乞兒女接過餅子,轉身就跑了。小啞兒心頭酸澀,若自己能有二夫人那般權利,倒不知能養活多少人去。看那丫頭慌張逃走的樣子,似是生怕他再把餅子要回去,複雜滋味,當真心中難明。

“小子,你把餅子給了她,你自己吃什麼?可莫要想著我們還會給你準備飯食。”

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小啞兒聽出是誰,不慌不忙回頭見禮。

雲舒看著麵前這個小子。衣褲破舊,身板瘦弱,顯然是從小吃苦過來的。按說這樣的小子最應該懂得食糧珍貴。可他剛才把自己的飯食送給一個乞女兒,卻是毫不猶豫。他心中奇怪,不由得開口相問了。

“無妨,我這裏還有一塊。”

小啞兒說著,從懷裏又取出一塊幹餅子,苦笑一聲,說道:“不過,也隻剩下這一塊了。剛才給她也不過看她可憐,隻恨自己沒有本事,身上隻有這點兒吃食。不然若是能給她點銀錢,也能讓她多生活一時。我自然沒打算讓客棧再準備我的口糧,隻是想著,這半塊餅子給了她,我好歹還能再撐一頓,而若是不給,隻怕那丫頭就活不了多久了。況且我也算是簡家下人,各位心善,應該不會看著我餓死半途吧?”

小啞兒說得平淡。可雲舒聽在耳裏,卻是頗有感觸。他少年時雖不曾做過乞丐,卻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的生活,眼看著那些大富之家,頓頓精米細肉。雲舒心中一直不解,哪怕有一家肯施舍些吃食出來,這天下便能少死好多人,可那豪門緊閉,縱讓山珍海味爛掉,也不願施與這些饑民,哪有人會來憐憫百姓?而今這個同樣貧苦的少年卻有這般心思,雲舒雖不說話,倒對他多了幾分好感。

隻是有些事情,雲舒心裏擔憂,不得不和這小子說個清楚明白。

“小子,你且來。”

小啞兒跟隨雲舒走到馬棚旁邊。隻聽雲舒說道:

“你既知自己是下人,便當守得下人本分。某雲舒是簡護衛統領,亦是當年陪老爺共闖江湖的老人。大小姐於某而言,既是主家,也是晚輩。你一個下人,最好莫要有什麼非分之念,可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