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玉卿銀牙暗咬,心裏卻有些驚疑不定。她本來想偷偷進屋來,把手裏的一瓶藥膏放下,然後再悄悄離開便是,誰都不會打擾。卻沒想到自己剛剛走到床頭,就聽得這小子哀叫一聲,緊接著就從夢裏醒了過來。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還好他的臉孔衝著床板,沒有發現站在床頭的她。簡玉卿鬆了一口氣,本想等他再睡過去以後,再行逃走,可恨這小子還是抬起頭來,看見自己了。
簡玉卿隻以為這是湊巧,並沒有想到是身上的香粉讓他注意到的。說來,她一個練武的姑娘,哪還需要抹香粉?隻是今天為了去見那個該死的秦二公子,才會往身上撒了一點,自己身上有香味,自己倒不會在意,反倒是旁人聞得清清楚楚,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簡大小姐可不是無緣無故來到這裏,看她手上拿的藥瓶,就應該大致猜出一二了。簡玉卿原本跟小啞兒保證了,不會有他這個下人什麼事兒。然後便去跟父親告狀,說是秦二公子欺辱了自己,然後就逃回了內院。本來心以為隻要這樣說,爹爹就必定會勃然大怒,把那個二公子趕出門去,誰想到後來丫鬟給她報信,卻說那個秦永祿被老爺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而那個雜役反而被老爺責罰了十鞭子。
簡玉卿不知這內中門道,隻以為是自己先給了那小子承諾,卻沒有履行,反而讓他遭難,心裏愧疚。若是別家的公子小姐,哪會有這份心思?一個下人而已,收拾了也就收拾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簡玉卿不同,她心知自己的爹爹當年也是窮苦雜役出身,更何況她一直把自己當做武林中人,無信不立,不可耍小女子的性子。便趁著夜色,偷偷穿上一身黑衣,恰好小啞兒的屋子沒有上閂子,她便偷偷跑了進來。
“大大大大大、大小姐?!”
簡玉卿剛一鬆手,小啞兒到底沒忍住,還是低聲喊了出來。簡玉卿猛一皺眉,也是往裏屋看了看,她知道裏屋有人睡著。還好,什麼動靜都沒有傳出來。
既然已經被認出來了,再遮遮掩掩也沒有用。簡玉卿反而大方地扯下了黑色頭巾,背對著月光暴露在小啞兒眼前。背後明月映照,彷如一尊女神,讓小啞兒登時便是一呆。不等他再開口,簡玉卿便說道:
“哼,本小姐不願欠著人的,本來答應你的,不會讓你出事,結果卻沒能履行承諾。本小姐乃是江湖兒女,敢作敢當,心裏有愧,從爹爹的藥廬裏偷來一瓶紫玉軟膏,算是給你補償了。你若還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出便是,本小姐向來不喜欠著人的。”
小啞兒撇了撇嘴。
瞧瞧,這就是世家的大小姐,就算賠禮道歉都不會。可能人家從生來開始就沒有給自己這樣的下人道歉的習慣。若是以前,小啞兒聽大小姐這一番話,定當受寵若驚,翻床下跪,連呼不敢。可是現在麼,他聽了這高高在上,沒有一丁點兒歉意的言論,反而不想回答。隻是一歪頭,連理都不理她。
簡玉卿倒沒有那麼多想法,隻認為這個小子是因為大小姐親來看他,自己又裸肩露背躲在被子裏,不好出來相見,隻得默不作答。把一個精致的小藥瓶放在床頭,轉身就要離去。
紫玉軟膏。小啞兒看了一眼,覺得大小姐沒有騙他。簡玉卿不需要騙人,尤其是自己這麼一個下人,並沒有值得她相欺的價值。她說是紫玉軟膏,那就一定是了。隻是小啞兒有些好奇——簡老爺的藥廬也在內院,並且是內院的禁地之一。他曾經聽娘親說過,除了簡老爺本人之外,就連大夫人和二夫人都不得入內。看守藥廬的老人是簡老爺當年闖蕩江湖時的至交之一,武功高強,性格乖戾,也從來不允許他人進入。倒不知道大小姐是怎麼能瞞過那般人物,進得藥廬之中的。
當然,這種疑問也隻是讓小啞兒略一思忖,答案緊接著便浮現在了眼前。
眼看簡玉卿一身黑衣,又要走出門去。小啞兒不知哪來的勇氣,沒有好氣地說道:
“把你的藥膏拿走,雲姐已經給我上過藥了,用不著什麼紫玉軟膏!”
簡玉卿的身體僵了一下,驀然回過頭來,眼眸裏帶著掩飾不住的怒氣。
“你——”她咬牙切齒地說道,“本小姐好心為了你,不惜得罪徐伯伯,費盡精力偷來這麼一瓶藥。若是讓爹爹知道了,定要禁足的。你倒還不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