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火了,著火了,水西寺著火了!!!”一個人吼叫之後,千百個人跟著吼叫。
好似著山寺火本身並不是一件值得一提的事,反而他們一聲高過一聲的吼叫卻成了宣兵奪主的大事。
所有的男人們僅僅穿著中衣,便端著水盆水桶往山上跑去。女人們穿好衣服一個個才從家裏跑了出來,也拿著水具往山上跑。
客棧此時十分清靜,整個客棧內,可能隻有小初一人麵含著淺笑,繼續端坐與窗前。
這火是根本沒法救的,隻因為山寺與雄巒疊翠、峰入雲端的千頃山林連在了一起。水西寺升起了滾滾濃煙,那麼整個水西山也必然跟著燃燒了起來。
當那巨大的轟隆聲響過半個時辰之後,即使門窗緊閉,空氣中那濃鬱的焦糊氣味仍然能透過各種各樣的縫隙滲進小初的屋子內。
起初這氣味隻是焦味,漸漸的氣味越來越刺鼻,直至最後,整屋子似乎都被濃煙包裹了起來。
劇烈的咳嗽中,小初仍然在笑:你以為你狠絕,卻沒曾想,人家直接想把你和寺廟連著翠山瓊宇一把火燒個幹淨。
不過小初也明白,一把火最多燒掉一座山一座廟宇,而此時的李怡應該站在一個地方麵對著狂舞著的火舌,烈焰般的火海清冷的笑著。
當屋內已經已伸手不見五指,當自己劇烈的咳喘,當一股腥甜從嗓中湧出。小初仍舊蜷縮著身子坐在那窗前的木椅之上。
她答應了他,無論如何不許出去。他許諾了她,今日過去一切將有了斷。
這是他們倆的約定,她已經毀了對一個人約定,不能再毀掉對第二個人的約定。
即便是死了,也不能。
窗外人們在呼喊,在吼叫,在哭叫,在咒罵。火熱的風夾雜著零碎的火星撲打著緊閉的窗戶。
血,猩紅的血。從她那瑩白的指縫中滲出。而自從屋內滲進了濃煙之後她那雙瑩白的手,就一直緊緊的掩蓋在自己的口鼻之上。
她的樣子應該很慘,她一遍又一遍的看著手掌中的猩紅。想著此刻自己那白瓷般的臉上應該也是猩紅點點。精心描畫的口脂現在應該已經被毀的不成樣子。
自己是跑不動了,也不能跑。潔白的窗戶紙外已印上了一層厚重的橙紅。嘈雜的哭喊聲在窗下此起彼伏。隻是一個人,隻是一座寺廟。卻要將一座山林一座城池一同毀滅。
這一日過去,又會有多少詛咒加壓在那毀佛的人身上?你的死不能怪陰謀不能怪詭計,不能怪天也不不能怪地,隻因為你確實該死。
那本來已經受過重創的肺葉,此時已無法承受濃煙的刺激與劇烈的咳喘。溫熱的血似乎正從她那已經破碎的肺葉裏噴湧而出。
他最終還是來了。當她正卷曲著身體,劇烈咳嗽口吐鮮血的時候。那玄黑色的衣袍,終於還是隨著屋門被一腳踹開後,掠到了她的眼角邊。
“傻子,傻子!!!”他一邊抱著她朝門外奔,一邊對著她怒吼。
隻可惜她已經看不見他的怒容,也聽不見他的怒吼。隻因為她要守的約定已經完成,突然她覺得好累,原來守約是件如此勞其筋骨的事情。
“怡哥哥,我好困,我要睡了……”她睜大了雙眼,仍舊看不清他的樣貌,她想抬手撫摸一下他那尖尖的下顎,但是手臂似乎已不屬於自己,根本就動不了。
“別睡,別睡!!!”那人本來隱著怒氣的口氣突然變成了哀求,一邊說一邊死命的搖晃著小初的身體。
小初剛想再說一句話,一股腥甜又從她的口中湧了出來,隨即又是一陣劇咳後,李怡隻覺得雙臂一沉。
“是我不好,是我不對。你別說話,我求你。我帶你走。我再也不會丟下你。你別睡,千萬別睡。”李怡一邊抱著已徹底昏厥過去的小初狂奔出客棧,一邊驚恐的哀求。
出了客棧,立刻有人牽了馬匹圍了過來。
李怡先將小初交到一青衫男子的手裏,自己飛身上馬後,青衫男子又將小初抱著遞給了李怡。
李怡將小初靠在自己懷中對著青衫男子雙手抱拳道:“裴兄,本王與內子先走一步。”
那姓裴的男子亦是雙手抱拳對李怡道:“裴休送殿下,殿下放心,這裏我會處理。”
“後會有期。”李怡說完這四個字之後,已經勒緊韁繩,雙臂護著小初打馬狂奔而去。
此時,李怡的身後是映紅天邊火焰,眼前是一條崎嶇曲折的山道,懷中是被自己害的生死不明的愛人。
前路茫茫,未知生死。莫愁前路待重生涅槃。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