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這聲冷笑,於君無忌言,真有石破天驚之感。一驚之下,“刷”地掉過身來。麵前七尺開外,怯生生地站立著個女人。一襲金衣,麵覆玄紗,正是昨日“紅葉莊”所見的那個宮妝婦人。
這個猝然的發現,一時使得君無忌呆住了。那是因為他生平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像眼前這麼鬼鬼祟祟的“窺人隱私”,簡直前所罕見,是以乍然與對方本主麵對之下,真個不勝汗顏。
長廊靜寂,除卻當事者二人外,再不見一個人影。冷月、昏燈交織下,原本是活生生的人,也沾染了冷森森的鬼氣。
對於眼前的宮妝婦人,君無忌所能感覺出來的,依然隻是仿佛透過麵紗,那一雙光彩內斂的眼睛。
“果然是你。”疑是“李無心”的宮妝婦人,用著冷澀的口音,卻吐字清晰地說:“昨天在紅葉莊我就看見你了,我算計著你昨天深夜就該來的,三天之內如果你還不來,你知道你就不是你了。”
這一句“你就不是你了”,卻是一針見血,發人深省,絕不似初一見麵的陌生口吻,倒似相知頗深的故人口氣。因此聽在君無忌耳中,大生震驚。然而,緊接著他也就鎮定了下來。
“這麼說,前輩你當是搖光殿的李殿主了?失敬,失敬!”君無忌緩緩抱起拳,向著對方深深一揖。這般恭敬施禮,對他來說,實不多見,那是因為沈瑤仙、苗人俊均是自己摯友,對方既是他二人的至尊長者,理當盡上一分弟子之禮。
宮裝婦人老實不客氣地受了他的大禮。“你說對了,我就是李無心,那麼,你也應該就是君無忌了,是不是?”說時她緩緩地向前移近了一步。雙方距離,當在丈許開外。
君無忌一麵運功調息,隨時提防著她的出手加害。他當然知道,以對方“搖光殿”一代武學宗師的身分,不出手則已,一經出手,可就大非尋常,生死勝負往往在片刻之間,切切不可失之大忌。
這一霎,他可真是全神貫注,絲毫也大意不得,兩隻手早已凝聚了真力,必要時的雷霆一擊,實已是本身功力的精粹。在他感覺裏,當今武林,實在找不出幾個人能夠承受得住,隻是眼前這個女人,很可能便是極少數的例外之一。
前文曾屢述及,大凡功力到了一定水準,懼都有自身所練的內氣真氣護體,乃致在進步之間,即能使敵人有所感應,而眼前的李無心卻大反常規,並不曾使君無忌有類似的感受。
君無忌不禁為此大大生出了懸疑。聆聽之下,他恭敬地抱了一下拳。應聲道:“在下就是。”說了這句話,大為感慨係之。隻憑著李無心的料事如神,沉著冷靜,實已不知高出了自己幾許。
真實的情況是,昨日酒樓中,彼此雖隔著一層畫屏,對方臉上更蒙著一層麵紗,她卻已把自己瞧得十分清楚,或許她已認定了自己就是君無忌,卻是那麼從容不迫,並不率爾的加以認定,卻自施展奇功,留下線索,蛛絲馬跡,引誘著自己的步步上鉤,自投羅網,自己真的來了,也就不打自招,無異說明了一切,即使有心扯謊,也是不能了。
再看方才少女的出現,該是何等精細的布局?步步引君入甕,果然如其所說,三天不來,自己也就不是自己了。“三天?”偏偏自己連短短的三天時間也按捺不住,李無心這個女人,何至於把自己揣摸得如此清楚?隻此一端,已綽綽勝過了自己,真正的交手,倒似多餘之事了。想到這裏,君無忌一時麵色大慚,以他個性,原應自甘落敗,即行自去,隻是眼前情形卻不能一走了之,還得打點精神,繼續對抗下去。
“你知道吧!”李無心緩緩說道:“在這裏,我隻打算等你三天,三天之後,你不來我便認定你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便會走了,昨天在酒樓你所表現的沉著,很讓我吃驚。”微微頓了一下,她才接下去道:“你的冷靜沉著,幾乎不像是武林中一個拿刀動劍人所具有的態度,所謂‘重為善,著重為暴’,那是古來明君聖主所持有的態度,一個不輕易在小事上行善的人,也必不會輕易為惡。因此我總算對你有了一些認識,你所以膽敢與我為敵。便是仗恃著這種內涵功力,比較起來,武功倒是次要的了。”
說到這裏,她幽幽地發出了一聲歎息:“怪不得我女兒會敗在了你的手裏。廢話少說,現在先讓我瞧瞧你到底有些什麼能耐?”
君無忌感覺到她那一雙隱藏在薄紗之後的眼睛忽似為之一亮,隨著她退後的身子,倏的人影電閃,兩個高佻窈窕身材的少女,已交叉著縱身而出,現身當前,正是李無心身邊的一雙女婢。其中之一,正是方才偽作摘果,引誘君無忌自行上鉤的束發長身少女。不隻是李無心本人的神出鬼沒,即以她身邊的這兩個小婢來說,也是這般行動飄忽,乍然現身,宛若一雙鬼影。
二女猝然現身,卻是心有靈犀,一經落定,左右各一,像是一雙凸出的虎齒,緊緊把君無忌嵌在正中。
君無忌在飯館己見過她們一次,尤其對於其中之一,更不陌生,二女衣著完全一樣,長可著地的緞質長衣上,各自係有一根絲絛,一雙袖管,原是十分肥大,隻在臨腕部位緊收縮小,便自無礙行動,若是動起手來,長衣飄飄,虎虎生風,無形中增加了幾分氣勢,在敵人心理上自當構成一種威脅。
二女身材相等,高矮亦同,乍看之下,簡直不易辨清,隻是容貌各異,一個單眉杏眼,麵冷如霜。一個眉如新月,望之有三分喜氣。
春花秋月,各擅勝場,湊巧“春花”、“秋月”正是二女芳名,隸屬李無心身邊四大愛婢之二,一向玲瓏透剔,卻又武技高超,故此李無心特地把她們帶在身邊。雖說是一雙女婢,由於出身於“搖光殿”李無心的親身教誨之下,便自大有不同,君無忌焉敢對她們心存輕視?
其實,在二女猝然現身的一霎,已有大股淩人氣機,分別由二女身上透逼過來。君無忌猝然後退一步,繼而拿樁站穩。
長廊冷寂,夜深無人。寒風時起,滴溜溜轉動著眼前一溜長燈,無形中凝聚的陰森,給眼前平添了幾許殺氣。
“君先生身手不凡,連瑤兒也無能取勝,你們不必顧忌,就亮劍一齊上吧!”這幾句話無異要二女既現兵刃,又要全力一搏,自無手下留情之意,聽在君無忌耳朵裏,不免驚心。
二女輕應一聲,偏身抽劍,唏哩聲中,一雙銀泓已分執手上。單眉杏眼,麵若冷霜的一個叫“秋月”,眉如新月,帶有三分喜氣的叫“春花”。長劍在手,頓感無限殺機。尤其是殿主李無心親自在場督陣,哪一個膽敢不全力以赴?四隻淩厲冷銳的眼睛,早已向君無忌死死注定,隨著長劍在手,已自左右拉開了架式。
君無忌想不到一上來即被逼入到死角,目下情勢發展,簡直不容多說,似乎隻有放劍一拚之途。
李無心精深詭異,隻看她眼前著令二女出手,自身僅作壁上觀之安排,實是透著高明,君無忌戰既失策,敗無能遁,簡直是死路一條,他卻別無選擇,隻有伺機待變了。
抱定了“搏獅當全力以赴,搏兔亦當全力以赴”的信念,對眼前二女著實不敢掉以輕心。當下不再遲疑,右手輕起,己自把背後長劍掣了出未,道一聲:“二位姑娘劍上留情,請賜招吧!”話聲出口,他下軀不動,整個上身卻作左右地微微晃動起來,手上長劍由於內力的充沛貫入,益見璀璨,真似有刺目之感。
看到這裏,遙立一隅的李無心不禁輕輕地哼了一聲,她卻是大家風範,人又自負,雖然看出了君無忌的用心,卻是不與說破,端看一雙愛婢春花、秋月如何自行解破。
時機的醞釀,常常是一觸而發。對於二女來說,她們所麵臨的,果然是生平所從來也沒有接觸過的強大敵人,君無忌詭異的身法,無異使她們相當困惑,隻是苦待時機成熟,不出手比出手更難對付。
一聲清叱,出自“秋月”的芳唇,像是早已商量好了,兩口雪花長劍.一左一右,同時直向著君無忌身上招呼下來,冷森森的劍氣,扇麵兒似地拉開了弧形的兩片劍光,直向著正中的君無忌身上雙雙切下。
饒是天衣無縫,卻自走了空招。事實上君無忌眼前所施展的詭異身法。正是以虛掩實。
二女挾其聯手的強大劍勢。自以為聲勢浩大,卻不免走了空招。扇形劍光,交叉著自眼前閃過,恍惚裏竟自失去了當前敵人的身影。
其時君無忌卻自劍光空隙裏翩然鵠起,貼著長廊壁頂,一閃而過,衣袂飄風,噗嚕嚕,疾勁聲中,宛若大星天墜,已自落在了二女身後。
春花、秋月,既能追隨李無心進出,自非無能之輩,一劍落空,倏地回身旋劍,旋風似地轉過身子,動作不謂不快,卻也難當君無忌神出鬼沒的一劍。這一劍出奇的快,順著君無忌潛下的身子,長劍一振而出,爆出了鬥大的兩朵劍花。分向春花、秋月二女咽喉上刺了過去。
“啊!”春花、秋月不約而同地驚呼一聲。眼前地勢敞闊,足可盡情施展,隻是在君無忌狠厲劍招逼迫之下,春花、秋月二女卻感覺到舉步維艱,幾無轉側之地。隨著一聲驚呼之後。雙雙踉蹌後退。一時花容失色。幾至跌倒在地。
君無忌若是心狠手辣,足可運施內氣真力,透過劍鋒,於此一霎,迫取二女性命,他卻是不此之圖,見好就收,長劍倏地向當胸一抱,氣定神清地哼了一聲:“承讓!”便自不再出招。
春花、秋月驚魂甫定,見狀始知對方的手下留情,隻是就此落敗,卻又心有未甘,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她二人既承李無心間或指點,所學當不止此,隻是上來大意,失了先機,被迫出手,乃致一招落敗,下麵的許多絕妙劍招,竟自不及出手,礙及“搖光殿”的盛名,終不便死皮賴臉地再往糾纏,隻覺得迸退維穀,好不尷尬,又怕殿主以此降怒,一時小可憐兒般的,卻把眼睛看向李無心,看看她如何發落。
隔著一層麵紗,自是無能看見她的表情如何,李無心久久沒有說一句話。忽然她發出了一聲歎息,向著春花、秋月二婢。頗似感傷地道:“我平日怎麼跟你們說來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家不好好練功夫。一到外麵可就丟人現眼,卻又怪得誰來?還不給我退下去!”
依照李無心昔日個性,極可能當場向二人賜死,若令她們橫劍自刎,也非奇怪之事,想不到竟會這般輕鬆的一言帶過。
春花、秋月聆聽下,不啻皇恩大赦,各自答應一聲,退開一旁。自然,她們已猜出,殿主決計不會放過眼前的君無忌,勢將要向他出手了。
許多年以來,盡管搖光殿曾經遭遇過許多不順之事,大不了苗人俊或是沈瑤仙二者之一,一經出馬,事無巨細,無不迎刃而解,從來可就沒有見過什麼事兒,卻要勞動她老人家親自出馬,至於親自動手,那就更不可思議了。卻是君無忌,這個人不但勞動了她老人家親自出馬,看樣子更需親自出手不可。“我已經很久沒有跟人家動過手了!今天倒是要破例一回。好吧!”話聲出口,人已徐徐前進。
感覺上她的一雙腳步根本就沒有移動,像是風中的紙人兒一般,便自輕輕前移,事實上她當然不是個紙人,當她定下腳步時,身子再不動搖。卻又仿佛深深打入地下的一根鋼樁,再也沒有什麼力量,能使她晃動一下。
君無忌呆了一呆,感覺中有一種起自內心的震撼,這才是他生平未曾經曆過的大敵。他卻努力鎮壓著自己的情緒,不使少驚:“前輩指教!”說了這句話,隨即作勢準備將長劍還入鞘中。
李無心搖搖頭說:“不必了!”
君無忌長劍已將入鞘,中途忽然停住,十分不解地向她看著。“莫非她想空手對敵我手中長劍?”這隻是他心裏的一個念頭,一霎間閃過腦海。
“不錯!”李無心卻回答了他心裏的這個疑點。微微點了一下頭,她緩緩說道:“我正是這個意思!”
“前輩是說……”
“我隻用這一雙空著的手,來跟你玩一趟。”李無心說道:“你雖然沒有說出來,可是‘有諸內,必形諸外’,孟子不是說過麼:‘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你的眼睛已把你心裏想要說出來的話,先已告訴我了。”
君無忌呆了一呆,點頭道:“前輩猜得不錯,我正是有這個疑問。”
“不是‘猜’,是我確實有此感覺。哼!”李無心陰森森地在冷笑著。
隻聽見這個聲音,己由不住令君無忌心裏打顫,他多麼渴望著能夠一窺眼前這個女人的廬山真麵,隻是格於那一襲薄薄麵紗,卻不能如願以償,由是大生遺憾。
“沒有人能讓我輕易拿掉臉上的紗!”再一次她顯示了離奇的奇妙感應,“除非你勝過了我!”
她用著冰冷的聲音說:“如果你能勝過了我,非但你可以解除了心裏的謎團,而且當然你也可以殺死我,否則……”接下來的又一聲冷笑,卻使得君無忌心驚膽戰,“否則,你也就非死不可了。”
說完,她的兩隻手微作環狀由兩側向正中合攏,依然神閑氣清,不著絲毫“煙火”氣息。
君無忌由是大生欽佩。多年以來,他已登諸武術的最高境界,所欠缺的正是類如眼前李無心所展示的這種寧靜,不著一些兒煙火形態的優閑內涵。正由於多年來的追求力行,才使得他越加的體會到,這種心如止水的心境,遠較最上乘的武術蓄華更難求得,從他內涵心境上來說,他已頗有收獲了,隻是較諸眼前的李無心來說,相形之下,卻是差了老大的一截。
目睹之下,由不住好敬佩。
李無心冷冷地笑了,“你這個孩子,果然有許多可愛之處,‘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話聲微頓,輕輕一歎道:“你所看見的一切,其實是很淺顯的東西,‘萬物靜觀皆自得’,人卻往往自尋煩惱,武術也是一樣的,我所施展的武功,其實別無奇特,隻是‘無心’而已。”
一言驚醒夢中人。
“怪不得前輩取名‘無心’了?”君無忌眸子一亮,點頭說:“無心無心,其實有心。
有心有心,卻自無心,我明白了!”一時間喜悅之情,溢於言表。竟自忘記了眼前大敵當前,生死瞬間。
李無心諦聽之下,著實地向他打量了幾眼。無疑的,這幾句話,確是真知灼見,一言道盡了“無心”真諦。往昔歲月,她不知虛擲多少才自摸索出“無心”術的真諦所在,眼前這個青年,福至心靈,竟然一念之間貫穿前後,頓時悟徹,雖說得力於一霎間的“靈性”感應,若無絕頂智慧,何能至此?一霎間,李無心這個“無心”之人,亦禁不住大生感歎了。
她不禁有此一想:試拿眼前君無忌與自己一雙義兒作一比較,論膽識智慧,他已絲毫也不較人俊、瑤仙遜色。若論及玄妙的靈性悟徹之力,苗人俊固所不及,即使素蒙自己激賞的義女瑤仙,相形之下,也有所遜色,這等美質,偏偏坐令失之交臂,已是可歎,悲哀的是,今日處境……
“你這個孩子……”容得這句話說出,李無心才自突有所警,中途忽然停往不言,這哪裏像是敵對的口氣?哪裏又像是出自一個“無心”之人的口氣?
多年來,她所予人的印象,分明如槁木死灰,早已沒有了生氣,這“孩子”二字,該是何等親切口吻?那是充滿了慈愛的雙親,對膝上兒女慣常的稱呼,何至於自己這個久己冰封了的無心之人,在麵對著自己意欲擊殺的敵人,竟然會離奇到如此不可思議的地步?
李無心幾乎呆住了。一霎間,她幾乎無視於麵前的君無忌用著那麼奇特的目光,向自己打量著。她隻是無比的震驚,震驚於自己的如此心態,不啻是大大悖離了慣常的心境。
對於君無忌來說,卻也感觸微妙,想象中的李無心該是何等冷酷無情?應該不是眼前她所展現的這般模樣。雖然麵對著她這樣強大的敵人,自己這一霎的感觸,競不似預期的那麼緊張與恐怖,這個目前仍不為自己所窺知真麵的女人,竟然奇妙到對自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應,那一句“你這個孩子”,尤其打動了他的心,讓他忽然觸及到自幼即已失離的母親,一時魂飛縹緲,以至於竟然也愣在了當場。
對於雙方來說,這感觸盡管震撼,畢竟也隻是片刻間事,況乎目前正麵臨著交手的一霎,焉能掉以輕心?
君無忌一驚之後,立時警惕著向後退了一步,長劍的冷光寒焰,刺激著他,再一次深戒著他敵人的強大,不可掉以輕心。
李無心深邃的眼睛,透過麵紗,再一次向君無忌注視著:“君無忌,你本事很不錯,這身功夫是誰傳授給你的?能告訴我麼?”
君無忌搖搖頭,一句話也不說。那是因為這個女人給自己的震撼力太大,生怕一開口即行鬆懈了鬥誌。對於她,他務必要保持著冷靜,更何況對方所問的問題,他亦不便照實回答。
李無心見他不答,微微點頭道:“我知道你是不會說的。來吧,把你劍上的絕招,盡情施展,看看能傷得了我不?”話聲一停,右手輕拂,一隻水袖“劈啪”聲中,即向君無忌臉上拂來。
君無忌右肩一沉,向左麵側過半步,那隻水袖竟像是生了眼睛一般,倏地向下一沉,怪蛇也似地直向他頸項間纏來。
君無忌心裏一動,腳下飛點,在極快的一霎間,一連變幻了三個步位。這一式身法,原為他參照師門所學,自行獨創,招法新穎,前所未見。正是如此,乃使得他一上來,躲過了一步大難。
原來李無心果有毒手加害對方之意,這一式飛袖功,看似無奇,卻也暗藏有厲害殺招,分別為“封喉”、“掛肩”、“破胸”,休要小看了軟軟一截水袖,在她真氣內力貫注之下,幾至無堅不摧,以上所說的三式殺招,隻要任何一式得手,君無忌均將濺血當場不可。
偏偏君無忌情知她武學精湛,深恐為她一上來即看出門檻,後繼無力。不得不特別謹慎小心,這一式“楊柳三顫”身法,施展得真正恰到好處,妙在一氣嗬成,容得踏上最後一步,收招定式的一刹那,李無心的一截水袖,正以雷霆萬鈞之勢,嘎然作響,宛若長刀劈空,險險乎擦著自己前胸衣邊落了下去。
真正是險到極點,君無忌若稍遲片刻,或退勢不足,兩者之一都免不了身遭剖腹之慘。
一霎間,由不住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李無心一招失手,身子更不停留,有如清風一陣,又似展翅飛鷹,兩臂開合間,挾著大片風力,已自飄身丈許開外。
雷霆萬鈞,冰雪一片。瞬息間結束了第一回合。
四隻眼睛相互注視著,對於敵人的機智,深不可測.都不免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尤其是李無心,再也不敢對麵前的這個青年心存輕視。“好身法!”嘴裏讚賞了一句,一雙手已自背向身後,下一招又將如何施展,該是費人思忖的了。
平心示論,君無忌麵臨大敵,雖然保持著絕對的警戒,卻難望培養出淩厲的殺機,因為他與“搖光殿”本來就沒有仇恨,隻有搖光殿對他心存不諒,他卻對搖光殿並無瓜葛。反之,出身搖光殿的沈瑤仙、苗人俊俱都有恩於他。想不到情勢的發展,竟然會變成了眼前這樣,真正是從何說起?
這些都是多餘的了。眼前君無忌在麵對李無心的一霎,內心沉重複沉痛,卻不得不打起精神,全力以赴,不敢居心求勝,也隻望僥幸不死,保得性命而已。
“你怎麼還不出手?”李無心忽地欺身而前,施展的不知是何等身法,依然不見她移動腳步,身子便自欺近過來。
君無忌己領教了她的厲害,生怕她別出心裁,又生奇招,自己這一次是否能僥幸逃過,可就難說。心裏有了這個先見,便自反客為主,長劍當胸一抱,隨即吐出。
這一劍融合著內氣功力,劍式既出,直似秋水長虹,卻自劍尖爆出一點飛星,直向李無心前心點到。
李無心凹腹吸胸,忽然向後一收,左手妙翻而起,“叮”一聲,點中劍身。不要小看了她這纖指一點之力,其實卻是後勁無窮,“嗡”地一聲,長劍已自蕩開一旁。唏哩哩流光四顫,像是灑下了一天劍雨。
君無忌隻覺得那隻握劍的手,掌心一陣灼熱,宛若握在了一截烙鐵之上,差一點把持不住。他究竟功力深湛,也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才知道對力借著手指點彈之間,其實所施展的卻是震人心魄的內氣之力,沈瑤仙、苗人俊均擅這門內力,施之手掌,便是極負盛名的“摧心掌”,運之手指亦當為“摧心指”,出手不同,內實則一。
君無忌一念及此,猝提真力,將師門早先傳授的“六陰”力道,強運全身,乃得將串聯全身的前此“摧心”力道打消幹淨。為了保命全身,被迫不得不施展全力。掌中劍飛虹倒卷,搖出了一天銀星,卻於千頭萬緒裏,施展出淩厲殺招,一劍直取對方咽喉。
李無心一指摧心,沒有彈落對方長劍,就知道他必有高招。對方這一天劍影,看似排山倒海,其實多虛,如何辨分其中虛實,製敵以先機,才能克敵製勝。
驀然間,一天劍雨,呼嘯中撲麵而前。
李無心輕輕哼了一聲,猝然抬起了右手,分花拂柳般直向滿天劍影中插入。
君無忌心裏一驚,情知不妙,待將收招,其勢已有所不及,隻覺得手頭一緊,唏哩哩流光四顫裏,一口長劍的劍鋒,已被對方兩根纖纖細指拿住。
“你可服氣了?”李無心顯現得出奇冷靜,右手二指看似輕輕無力,其實卻已貫注全身內氣真力。君無忌一振右手,沒有把長劍抽出,反倒似銅焊鐵澆,鑲嵌在對方手上一般。
對君無忌來說,這是他平生從來也不曾受過的奇恥大辱,恍惚裏,卻似感覺出,有一股緩緩暖流,透過劍身,向自己身子輸入進來,正是這片莫名其妙的暖流,一次次打消融蝕了自己拒抗的真力,真正奇妙到不可思議地步,猝驚下,君無忌幾乎呆住了。
“哼哼……”李無心發出了一串冷森森的笑聲。霎時間,那種緩緩暖流,已大舉攻入。
頓時,君無忌半身發軟,似有無限懶散,說不出的“欲振乏力”。
“小夥子,你輸定了,還不服氣?”語氣之間,盡管十分平和。卻孕育著無比殺機。
“你……”君無忌一念之驚,先以極上之“天罡”功鎖住了氣海丹田,守住了最重要的部位,再抬頭向對方看去,雖說是隔著一襲麵紗,對方湛湛的目神,卻仍能力他所洞悉。非但有所領會,這一霎那雙眼睛,更似極其玄妙,仿佛無比深邃,更似有種奇妙的幻術,總之,在君無忌一窺之下,目光竟似難以離開,已為對方眸子緊緊吸住。頃刻間,那種麻軟懶散的怠懈感覺,已充斥了大半個身子。君無忌心驚之下,這才知道厲害。
什麼樣的武功,這等厲害?簡直聞聽未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