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孝先道:“得。人家聘帖收了卻翻臉不認賬。算了算了,反正師座來之前拉著我的手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說娶不到媳婦也不想活了,要是一個時辰裏沒看到日本小姑娘,就火燒紹德城權當為情自焚了。”犬養崎揮手阻止兩名拉著陳參謀和熊孝先要走的士兵,道:“等一等。漢學博大精深,我中文學得不好,聽不明白,還請兩位繼續指教。”
熊孝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喊道:“怎麼沒有茶呢?”犬養崎示意士兵上茶,原指望熊孝先說下去,不料熊孝先捧起茶碗倒變得斯文了起來,緊一口慢一口地隻是呷茶不說話,忽然嘴一張,犬養崎耳朵一豎,不料熊孝先隻是張嘴吐出一根茶葉末子,又低頭喝茶。
犬養崎不動聲色地又看了熊孝先一會兒,轉向陳參謀:“不知道二位剛才說什麼聘帖。我跟二位初次見麵,對兩位的話都不甚明白,又哪裏見過什麼聘帖。”熊孝先噗的一聲把嘴裏的茶吐了出來:“這是人話嗎?什麼叫沒見到?你剛放桌上的是什麼?”犬養崎涵養甚好,看了桌上一眼道:“是傳單。”熊孝先道:“這不就是嗎?沒我們師長批語那叫傳單,有了我們師長批語那就叫聘帖。你要是接呢,紹德就還是石頭城,你要是不接呢,紹德立馬變焦炭,說得明白吧?”
犬養崎搖頭,陳參謀微微一笑,開口道:“其實我們這次來,是為了安倍秀寧姑娘。”犬養崎一聽陳參謀說話就望向熊孝先,誰知道熊孝先這回倒沒插嘴,害得他前麵幾個字也沒怎麼聽清楚,隻是後麵“安倍秀寧”四個字入耳後騰地站了起來,道:“安倍秀寧?你們知道安倍秀寧在我的軍營裏?!”說的卻是日語,帶上了語調起伏。
陳參謀也站了起來,一樣用日語回道:“不要小看了我們中國人刺探情報的能力。安倍秀寧現在在你們師團我們知道,兩年前她來中國進出紹德城我們一樣知道。”犬養崎慢慢坐下,豎起大拇指,依然用中文道:“厲害。不過你既然知道這麼多,就應該也知道安倍秀寧雖然現在在我們師團部,卻不屬於日本軍方管轄,我沒有權力決定她的去留。”
〔三〕布袋和尚和毘沙門天
陳參謀也坐了下來,喝了一口茶道:“那就更好了。秀寧姑娘的事,本應該由她自己做主。就請司令官讓秀寧姑娘出來,我們聽聽她的意見好了。”犬養崎搖頭道:“不行。我連讓安倍秀寧和你們見麵的權力也沒有。”陳參謀咳嗽一聲,熊孝先叫道:“那就沒得談了。你也甭留我們吃飯。我們要趕回紹德看煙火。”犬養崎道:“看什麼煙火?”熊孝先做了個兩臂往上捧的姿勢:“放火燒紹德啊。來之前我們師長在紹德城各個角落裏澆了老多的汽油,還埋了大堆用不完的炸藥,說活著見不到日本小姑娘就當點煙花辦冥婚了。回頭一點火,保證賊好看了,半邊天都得燒紅了。”
犬養崎淡淡道:“我可以把這理解成威脅嗎?俞萬程和我都是軍人。軍人就應該坦誠麵對自己的輸贏。用焚城這種卑鄙手段來毀滅得勝者勝利的喜悅,不覺得是對軍人榮譽的侮辱嗎?”熊孝先嗤笑道:“三萬打八千,平下來四個人摁一個,拖了一個月還進不了城,還有臉說軍人的榮譽,隻有你們日本人拉得下這個臉!”犬養崎道:“如果你們堅持這樣無賴,我就收回答應安倍秀寧給俞萬程一條活路的承諾,紹德東門將不再有缺口。”
陳參謀和熊孝先對望一眼,陳參謀笑道:“司令官閣下,在我們中國話裏,說到做不到的提示叫威脅,說到做到的提示那叫警告。究竟為什麼你會給51師撤離紹德的機會,大家心裏清楚,沒必要說得好像給了我們一個天大的人情。至於安倍秀寧小姐進城是不是對雙方都有好處,大家心裏應該更清楚,不用我多說吧?”
犬養崎沉吟道:“原來你們已經知道這麼多了。軍人沒必要在詞字考究上浪費時間。如果你們執意要見安倍秀寧,我帶你們先去見兩個人,隻要能說動他們,我想你們的目的可以達到。”熊孝先搖頭道:“我不信。軍隊裏還有人能大過司令的?”犬養崎麵露尊敬之色:“不要說戰區司令,就是參謀本部的陸軍大臣也是為天皇閣下效命的。”陳參謀目光閃動:“那兩位想必和秀寧小姐一樣是和日本皇室有關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