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曲終人散
任曉凡又去了電視台。林娜直接將她無視。
任曉凡唉聲歎氣,不時跑到林娜辦公室門前晃來晃去,想引起她的注意。
林娜依舊無視。
她已經明白了,這丫頭是個瘋子。任她苦口婆心也好,威脅恐嚇也罷,她是油鹽不進。她隻恨現在是上班時間,不敢打擾大法醫的工作,否則真想讓他立即過來把這隻妖孽收了回去。
可是心裏,還是欣慰的。她想,薛主任沒向她推薦錯人,她也沒有看錯人。
雖然這丫頭第一天來報道的時候,還被自己狠批過一頓。但在弄清事情原委之後,她就認定了:這丫頭行!
任曉凡終於憋到了發狂。忍不住闖了進去,開門見山。
“我要跑新聞!”
“沒新聞!”
“沒新聞我就在這裏大鬧,製造出新聞!”
林娜聳聳肩:“請便!”
任曉凡翻著白眼,撅著嘴,又踱回了自己的座位。
任曉凡又跑到了婁紅身邊。
“有報料嗎?”
“有是有,有用的都去跟了,就剩下些沒什麼價值的。”
“我看看。”
婁紅遞給她一個單子。
任曉凡又進了林娜的辦公室。
“我說,你能不能安穩點?有哪個扭傷的腳的人像你這樣跑來跑去?”林娜故作嚴厲。
“我能跑來跑去,就說明我腳沒傷,你就不應該浪費人力資源。”
“你倒底想幹嘛?”
任曉凡遞過那張單子:“你剛才說沒新聞。可是我看了下,這裏有一些還是可以跟的,也許挖一挖也能出貨。你挑一個給我。”
林娜接過單子,翻了翻,突然停住,道:“嗯。這個不錯。”
“什麼?”
“垃圾堆放點這兩天陸續發現一些烤肉,乞丐、流浪漢紛湧搶食。”
任曉凡聽了,齜牙咧嘴。
“你不是說過要做一檔勤儉節約的話題嗎?就這個了。”
“能不能……換一個?”任曉凡討價還價。
“你忘了我昨天對你的承諾了嗎?去最髒的地方,做最惡心的訪問——非它莫屬了!”
任曉凡一臉的不情願。
林娜將單子折起來,往旁邊一扔:“不要算了。”
“要要要——”任曉凡連忙搶過單子,記下了地址和報料者聯係方式。
出門前,衝著林娜做了一個鬼臉!
鄭鐸打來電話。
“中午想吃什麼?”
“中午?我現在要去跟一個新聞,我怕做完了,別說中午了,晚上可能都吃不下去。”
“什麼新聞?”
“去垃圾堆放點,采訪一些乞丐和流浪漢。問他們從垃圾堆裏撿來的烤肉味道是否鮮美——”說著,任曉凡假裝做了一個嘔吐的聲音。
“嗬嗬。”鄭鐸笑笑,“怎麼讓你跟這樣的新聞?”
“這就叫胳膊擰不過大腿!官大一級壓死人!”
“算了。案子快結了,我這邊也沒什麼事,我陪你一起去惡心吧。”
這是鄭鐸有生以來第二次蹺班。因為同一個原因。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這並不能算作蹺班。相反,他應該慶幸這次蹺班。
新的一批垃圾運來。乞丐、流浪漢、拾荒者們一湧而上,努力翻找著。
這一次,卻讓他們失望了。
任曉凡卻很不失望。她可不想親眼看到那些人,把從垃圾堆裏翻出來的東西,當著她的麵吃進肚子裏去。
可是職業道德還得有,即來之,則安之。她很敬業地找了幾名乞丐問了問情況,得知那些烤肉都是昨天發現的。從早上開始就有,晚上還有。不過今天就已經找不到了。都是用黑色的垃圾袋裝著的。
任曉凡又請一位乞丐帶她去了他的“領地”,是一個橋洞,讓莫洪象征性拍了拍他的“居住環境”。
鄭鐸卻在一隻破碗前蹲了下來。
“這是什麼?”鄭鐸問。
“就是昨天找回來的烤肉啊。肉吃完了,骨頭還沒扔。”
“什麼時候找到的?”
“早上的。中午和晚上的,因為知道的人多了,我沒搶到。”
鄭鐸看向任曉凡,神色異常嚴肅:“這是人骨。”
骨頭帶回去檢驗,被證實的確是人骨。而且,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它的DNA居然和秦風的完全吻合!
秦風的屍體居然變成了一份份烤肉!
而這些烤肉,已經分別被一群乞丐們吃進了肚子裏!
“這怎麼可能!”任曉凡大叫道,“那個乞丐明明說是早上拾到的,可是秦風昨天晚上還活著!”
“從骨頭上殘留肉質的新鮮程度判斷,的確是昨天早上的。誤差不會超過四小時。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不會是昨天晚上。”
鄭鐸拍拍任曉凡的肩:“不能陪你了。這裏你可能也不能再拍了。先回去休息吧。記得暫時幫我們封鎖消息。反正你拍的那些東西,結案後也可以用。”
任曉凡沒有回去。他站在警局門口,六神無主。
這真是一件詭異的事情。昨天晚上,她明明和所有收看《第一播報》的人一起,聽到了秦風的自首電話。
可是那些殘屍卻證明,秦風在打電話前,就已經是一具屍體?
幽靈?鬼魂?
她急切地需要找個人,幫她理一理頭緒。
希凡萱!對,希凡萱!她是寫推理小說的,她一定能分析出點什麼!還有,她同樣關心著秦風的事情,有必要告訴她這個可怕的消息!
任曉凡匆匆地和莫洪交待了一聲,就攔了一輛車向希凡萱家裏跑去。
任曉凡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敲開希凡萱家門的。那情形,幾乎讓人以為身後有人在追殺。
一見希凡萱,她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抓住她的胳膊說:“凡萱!太可怕了——你猜我剛才發現了什麼?”
“什麼?”
“秦風的屍體!而且是殘屍,被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的,烤成了肉塊!”
希凡萱臉色一動。
任曉凡連忙倒在希凡萱的沙發上:“天啊——我真的快瘋了!鄭鐸檢測了骨頭的DNA,和秦風的完全吻合,又從肉塊的新鮮度推斷出,肉塊居然是昨天早上烤出來的!可是我昨天晚上明明還聽到了秦風的自首電話!”
“別著急,”希凡萱靠著她坐了下來,“你冷靜一點!”
“我現在沒辦法冷靜!太恐怖了!”
希凡萱拿起茶幾上,剛才正在刻的木雕,遞到任曉凡手中:“那就跟我學木雕,可以緩解情緒。”
任曉凡看向茶幾,上麵有幾個木雕。有兩個已經成形了,是沈珂的模樣。隻有她手裏這個,才雕了一半。
“你這兩天一直在雕這個?”
“嗯。”希凡萱點點頭,“我想雕滿十二個,到時候和沈珂的骨灰放在一起。”
茶幾上,還有一張火車票,去向H市。
“你準備回家?”
“先回去一趟,替沈珂找一塊墓地。”
任曉凡突然直起身子,靜止在那裏,麵露苦色。突然說道:“不行,我忍不住了。我得去吐一會。”
說著,就衝向了希凡萱的洗手間。
就在她幹嘔完,洗了把臉,準備出來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洗臉台下的一個空瓶子。她蹲下身想把瓶子扶起來,卻怔在了那裏。
她個瓶子,任曉凡家裏也有一隻。是華羽斯幾天前才替她買好的清潔液。
任曉凡舉著瓶子,緩緩站起來,大腦似乎思緒萬千,又像是一片空白。
身後,希凡萱走了過來。
任曉凡轉身,看向希凡萱。
“這個……也是打翻的嗎?和那瓶醋一樣?”
希凡萱沉默著。
任曉凡突然有些明白了。
“你的冰箱,的確是壞了嗎?”
希凡萱沉默。
“還有,你懂影視化妝的,對嗎?”
希凡萱依舊沒有回答。
任曉凡幾乎快要哭了出來,喊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希凡萱終於開了口,輕輕地問道:“你會告訴杜欽嗎?或者鄭鐸?”
初步的報告已經完成。鄭鐸靠在椅子上,籲了一口氣。
眼皮卻不停地跳動著,帶給他心神不寧的感覺。
他打開手機,想給任曉凡去一個電話。
一個女孩子,剛見證了那麼可怕的事情,現在可能又是一個人,會不會很害怕?
可是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眼皮跳動的頻繁更大了,鄭鐸有些慌。
他慌亂地衝了出去,在走廊上和杜欽撞了個滿懷。
“怎麼了?”杜欽看出他神色不對。
“我找不到任曉凡了。”
“我也是。”杜欽說,“我們想找她再問一些情況,可是手機一直無人接聽。”
“打去台裏試試。”
電話撥通,婁紅轉給了莫洪,被告知,任曉凡去了希凡萱家裏。
兩人對視一眼,立即衝了出去。
“你都發現了什麼?”
希凡萱問話的時候,任曉凡已經被綁在了椅子上。
“我本來還隻是有那麼一丁點懷疑,可是現在,已經可以確定了。”
“說來聽聽。我想看看,我有沒有交錯你這個朋友。”
“秦風是你殺的,對嗎?”
希凡萱不置可否。
“在你去警局認屍之前,你就已經殺了他。你擔心有人過早到你家裏來,所以在出門前,你故意打碎了一瓶醋,以掩蓋這裏的血腥味,對嗎?”
希凡萱以微笑代替回應。
“所以,昨天晚上的自首電話,是你事先騙他錄好的錄音。”
“繼續。”
“那天認完屍之後,我曾經送你回家,看你額頭有些燙,替你取了些冰塊,當時冰箱還是好好的。可是第二天警察來的時候,冰箱卻壞了。是你故意弄壞的,對嗎?這是因為你當天用微波爐烤製了大量肉塊,你怕警察從你的電費單上看出貓膩,所以就把冰箱故意弄壞,以打消警方的懷疑。”
“繼續。”
“那瓶清潔液本來是女生常備的東西,可是最新的包裝,6月30號才上市,你的正是最新包裝,才幾天就用到見底——你是用它來清理現場血漬的,對嗎?分屍是為了拋屍方便,將肉塊燒熟再丟棄,是為了避人耳目,不讓人發現那是屍體。”
“分析得不錯,你還發現了什麼?”
“我聽說雕刻是很多藝術的基礎,包括影視化妝。雖然正規學影視化妝的是沈珂,但你作為一個作家,各行各業都想體驗,你又有雕刻基礎,她一定願意教你,對嗎?所以這個案件裏,曾經以不同麵孔出現的易容高手,就是你!”
希凡萱看著麵前這個機警的女孩,露出複雜的表情。幾多欣慰,幾多失落。
她欣慰著,物以類聚,人與群分,這女孩的推理能力不在她下。失落著,她本以為萬無一失的布局,居然被她找出了這麼多蛛絲馬跡。
“你為什麼要殺他們?就是因為知道你的秘密?黑幕之擾?見死不救?諸如此類?”
希凡萱冷冷地笑笑:“其實這場謀殺的罪魁禍首不是我,而是周莎莎。或者說,是人性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