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商(1)(1 / 2)

幕子羨——血宿

商曆五百零五年,辛誕生在殷都的長樂殿。

那一夜風雨斑駁,破碎的桃花漫布在灰沉的天幕下。

我身穿繡滿玄鳥的青雘色王袍,懷抱剛剛降生的辛,踏進了被枯葉與陰穹籠蓋的巍然桐宮。濠雨從破裂的大殿頂棚傾瀉而下,濕透了我落在肩旁的發。

一位老者在桐宮最深處的暗室中等待著我。他披戴著赤紅的鹿蜀肩裘,裝束位極人臣,有著斑白的鬢發與憔悴的容顏,深埋在黑暗中的瞳孔泛滿傷愁。

老者從我手中接過辛,在指尖上道化出一柄青銅匕,輕輕刺入嬰孩的瞳仁。那匕尖仿佛刺入一灣潭水,不留絲毫痕跡,隻從中取出一滴閃爍的血珠。隨後,老者又從袖中取出一片甲骨,將鮮血滴於其上,不多時,龜骨上緩緩浮現出形若曲蛇的符文,在燈火中陰森地蜿蜒。

那一刻我萬念俱灰。恍惚中,窮宓死前的音容在腦海低徊。

“‘蛇’的圖騰已然顯現。這個孩子絕不能留在世上。”老人將辛抱還給我,低聲說道,“傳承了六百年的成湯大計,絕不能毀在他的手裏。”

辛的啼哭愈加淒涼。我捂著滿是雨水與淚水的臉龐,感到眼前鮮血淋漓。

神的陰謀,成湯王的大計,子姓一族的宿命……

這一切,究竟與宓有什麼關係?

我裹緊懷抱辛的手臂,轉身向風雨飄搖的殿外走去。

“子羨,你要去哪裏?”老人詫異地質問我,“你要把‘神骸’的宿主,帶到哪裏去?”

“他不是神骸的宿主,他是宓的兒子。”我回過頭,平靜而堅定地說:“我要讓他活下去。”

(一)商

辛——商誌

我叫子受辛,誕生在一個以黑夜之鳥,玄鳥為圖騰的人間大國,商王國。

商王國是距今三千年前的“大災變”之後,華夏凡世的第三個王國。五百年前,一位名叫子天乙的方術師推翻了黃帝子嗣統治的夏王國,在焦土之上建立了這個幅員九萬裏的方術王國,並將玄鳥立為王國的圖騰。

玄鳥,之所以被稱為黑夜之鳥,是因為它們一生見不得陽光,否則雙目會被轉瞬灼瞎。因此它們注定與白晝無緣,生死,翱翔,鳴唱,無一不渙散在深邃的夜色中。

然而據說,子天乙年少時,曾經見到兩隻羽翼絢爛的玄鳥,迎著初升的朝陽,不惜一切地放聲高歌。它們的雙目隨即被曙光灼瞎,但卻沒有因此停止,依然倔強地鳴唱下去,直至力竭啼血,燃盡生命。

或許正因如此,子天乙立國之後,便將這生於黑夜、卻不屈服於黑夜的鳥兒,定為商王國的圖騰。

我不知道這與商王國的命運有何關聯。

但我卻無時無刻不被暗示著,這一切,似乎正是我生命的寫照。

世間萬象,皆如長樂殿春末的桃花,紛紛揚揚,各自飛離在迥異的天涯。而承托我生命的那片花瓣,便在誰人也未曾覺察的罅隙,悄然飄落在了商王族的深潭之中。

第一夜:玄宿

在遙遠的黃帝王朝初年,曾有一位名叫子契的方術師,身膺黃帝姬軒轅的重臣,後來因一個出人意料的過錯,被姬軒轅剝去官爵,流放遠疆。如今君臨華夏的子姓一族,便是子契的後人。

如同他們的祖先,子姓一族是極有方術資質的一族。從開國之君子天乙開始,幾乎每一代商王都是傑出的方術師。極少幾位不喜修煉方術的,比如武丁王,則將這份天資用來修煉軀術,成為了萬夫莫敵的軀術師。而我的父王則屬於前者。

父王名叫子羨,是商王國的第二十九代國君,世稱帝乙王。他天生聰慧,十五歲時便以木門的第七域導引術通過了先王的測試,從而被立為太子,七年後登基為王。隨後,在我出生的那一年,他發動了一場震動了整個華夏的戰爭——戎商西疆戰爭。這場戰爭是商國與西疆部落犬戎五百年來最為浩大的一戰,商國投入了三十萬兵士與五萬名方術師,雖然鏖戰數年依然未果,但已從犬戎手中奪回了大片疆土,將塞北大漠並入了商王國的版圖。

雖然父王是個優秀的術師與賢明的國君,卻並不因此而為黎民稱頌。人們提起帝乙王,最先想到的總是一個女子。那位女子名叫窮宓,有窮族的公主,據說生得綺麗無加,十七歲時嫁予當時尚為太子的父王。父王對窮宓無比珍愛,以至十年沒有再娶側室,這段姻緣遂在民間傳為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