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走至帳篷邊,蘇恒右手拉開其中一角,一道柔和的黃色光線自帳篷開口處傾瀉出來,讓人在這個秋意微涼的晚間,莫名的心底一暖。蘇恒左手做出請的手勢,示意宋離單獨進去。
宋離點點頭,埋首向帳篷內走去,身後,蘇恒鬆開左手,肅手立於旁邊,帳篷的一角也終於落下,隔斷了帳篷內那一段暖人的光線,同時,也隔斷了帳篷外,綠境山脈蕭瑟的襲人秋意。
帳篷內部鋪設極為簡單,一盞燈,一張台,一位年約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右手執筆,立於台邊,正伏案書寫。
宋離在進入帳篷後,身體如同突然被定住一般,保持著進門後抬頭觀看的動作,隻有從眼睛中,才能看出來一絲驚喜、一絲後悔、一絲決然、一絲痛苦。
半晌後,帳篷內中年男子寫完最後一個字,抬手將筆擱在台上,抬頭往宋離望去。中年男子身高七尺,額頭寬廣,麵色如玉,雙目清澈而神采奕奕,挺直鼻梁下,雙唇飽滿微翹,可惜的是額際雙眉中間的一處狹長疤痕順延長至左眼眼角處,破壞了五官整體感,但這道疤痕,也給這位中年男子帶來了淩厲霸道的氣質。
“怎麼?幾年不見,連話都不會說了?”中年男子輕輕皺眉,負手開口問道。
宋離聞言,如夢初醒般立即單膝跪下,大聲道:“宋離,見過秦大人。”
立於帳篷外的蘇恒聞言微微一笑,隨即止住,抬腳往帳篷遠處的夜色中多走了幾步站定。
“長誌氣了,連趙家老三你都敢動手,哪天我秦某人是不是也可以讓你揮刀相向呢?”秦姓男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痛苦神色,隨即隱沒不見,“秦家與趙家世代聯姻,我需要一個解釋,我家二弟無雙與三弟無悔此次特意從帝都隨攜帶文書的刑吏一起趕往綠境監獄,就是要親眼看你問斬,隻不過路上突然出了一些狀況,可能會晚到幾天。”
宋離聞言,頭伏得更低,卻依然低頭不語。
秦姓男子皺眉不悅道:“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宋離沉默片刻,仿佛下定決心般,斷然道:“沒有。”
秦姓男子聞言大怒道:“老子到處求人幫忙,從帝都趕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把你撈出來,我家老二老三都被我晾在半路上,你就這樣放個屁算完了?”
宋離盯著秦姓男子,眼神中閃過一絲痛苦,然後咬牙強硬道:“秦大人,我不服。”
秦姓男子聞言冷哼道:“喲?脾氣好大啊,你不服?你不服就可以亂殺人?”
宋離雙手握拳,手背青筋暴凸,一字一字道:“黑子死前被姓趙的折磨了整整三天,這三天裏,不管黑子沉默或者大罵,趙虎陽都毫不手軟的一直對黑子用刑,整整三十六個時辰,而我就在旁邊看著,卻什麼都做不了,直到黑子被折磨成一堆露著骨頭卻還在抽搐的爛肉。”宋離說話的聲音因激動的情緒隱約帶著嘶吼聲,“秦大人,黑子如果違反軍規,也應該由軍部執法部門進行調查立案,趙虎陽沒有資格這樣對待黑子。”
“哦,既然這麼喜歡講道理,那你有什麼資格殺了趙虎陽?”秦無敵拍案而起道。
宋離低下頭,束手立於一旁,不再說話,但垂於腰際的雙拳輕微的顫抖,卻暴露了趙離心內不平靜的情緒。
一時間,帳篷一片壓抑。
半晌後,帳篷腳步聲外傳來,打破了帳篷內的壓抑:“大人,結果出來了。”蘇恒聲音從外麵傳來。
秦姓男子聞言,回答道“拿進來吧。”
蘇恒聞言拉起帳篷一角,將手中一卷手指粗細的紙張雙手呈送至秦姓男子手上,隨即轉身往外行去。
待蘇恒走出帳篷,秦姓男子打開卷紙,看完後,隨即將紙張放於燭火前燒盡,皺眉道:“殺死趙虎陽後,你為什麼自首投獄?而這十天裏,你一路遭遇到的阻擊對手都是被你製服後昏迷,沒有一人致死,我想知道原因,這不是你在黑旗營的作風。”
“在殺死趙虎陽後,黑旗營回不去了,天下很大,我卻不知道要去哪,但至少我給死去的黑子有了一個交代,與其搞得滿城風雨,不如我自己進去,懶得為難營裏的其它兄弟”宋離望著眼前熊熊篝火,話語間,散落著一絲哀莫大於心死的悲傷:“至於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對手,我沒有殺死他們的理由和必要,黑旗營是帝國的殺器,屠戮的是帝國的敵人,而這十天裏,從身手和追捕的手法來看,我麵對的對手都是受到帝國專門訓練的專業好手,他們隻是執行命令,作為目標,我的目地隻是逃亡,”宋離眼中閃過一絲落莫:“何況,我現在隻是個逃犯,不再屬於黑旗營。”
秦姓男子聞言歎出一口長氣,道:“我秦無敵當年的訓誡,你到現在還沒有忘記,好,很好,”秦無敵一邊點頭,一邊往宋離身前走來,“帝國以沙場立國,現在已經建國近三十年,正是春秋鼎盛之時,軍部當年在常規編製之外,另外創立黑旗營的目的,也並不是為了殺戮,”秦姓男子伸手撩開帳篷的一角,望著月光下朦朧的夜色,踏步而出,口中一字一句地道:“而是守護帝國世代的安寧。”
宋離看著秦無敵走出帳篷外去,遲疑了一下,抬腳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