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的榭朗德森林和白色沙灘像戀人火熱的唇,久久擁吻,把難舍難分的情意一直綿延到天際。別問孰男誰女,海水澎湃恰如心跳,茂林沙沙好似低語。當一絲不祥的氣息隨風而至,低語聲變得不安,像在提醒,像在催促。她在催促誰?從林邊望向海的那頭,景象無不影影綽綽,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海邊懸浮的長椅上,依稀一對情侶相互依偎。他們聽不見嗎,大海的心跳聲中女孩的叫喊時隱時現?他們看不見嗎,滾滾的波濤中女孩的身影時有時無?感覺身後有人,情侶轉過頭,卻發現沙灘不知何時已經被深深的黑暗籠罩。黑暗之中,無數猙獰的血色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他們,卻絲毫看不見這些生物的模樣。一艘失控的戰機燃起熊熊烈火,正呼嘯著向他們急速衝來。驚慌失措的他們想要逃走,卻一頭撞到什麼東西。回頭看去,一把橫掃的利刃無情封喉……“啊——”瑪德琳猛地坐起身來,大汗淋漓。她隨便擦了擦瓜子臉上的汗水,輕觸床頭櫃上的一個半球狀的熒光物,那東西就用柔和的光線向它的上方投射出立體的影象:2點20分,2231年6月2日。窗外微風難尋,既沒有月光星光,也沒有燈光。她呆呆地倚在床頭上,陷入對剛才夢境的沉思。半球狀熒光物傳來一個女生的訊息:“瑪德琳,你覺得明天的旅行還有戲嗎?真是倒黴透頂!該死的颶風一來就來仨,持續時間還那麼長——足足兩個星期!要不是有天坦,我們這裏早就是海底世界了。如果還能像二百年前該多好,每次隻有一個颶風,我們旅行的日子就不會被一推再推。怎麼不回我話,該不會是睡了吧?天啊,你是豬嗎,現在才八點半呐!早點回複我哦。”這個女生精神不正常嗎?屋外明明風平浪靜,萬籟俱寂,樹葉像被膠水粘過似的,一動也不動。地麵比半年沒過“生活”的女人還要幹燥。可是如果向她提出這個質疑,不光是她,就連其他人都會碰見精神病人似的調侃:“有可能有人不知道奔馳牌汽車,可是如果有人不知道天坦……那他一定來自2015年以前的世界。”目光向上移,在那些長得差不多高的高樓之上,洪水懸空奔湧,整座城市好像被一層透明的東西隔離在水底,任憑樓上狂風大作、暴雨傾盆,樓下的世界一派安靜祥和,恰似世外桃源。這層透明的東西就是天坦,由眾多柱樓和支在柱樓上的合金架支撐,橫亙在掘地千尺的城市上空,和巨坑邊緣的地麵齊平,把城市完全覆蓋住,是自作孽的人類避免滅亡的救命稻草。23世紀的地球已經徹底變了樣。隨著南北極冰川融化殆盡,全球大片沿海地區被海水淹沒,像紐約、倫敦、悉尼、東京、上海等大都市都成為曆史。昔日裏大都市的繁華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動輒五六百米高。而如今雖然海平麵隻抬高了幾十米,但被淹的大都市卻看不見哪怕一幢高樓——目光所及之處盡是汪洋。大自然如此決絕,完全歸功於抬升的海平麵,因為它一來浸泡了城市,二來壯大了熱帶氣旋。台風和颶風都是熱帶氣旋家族中的一員。曾經的熱帶氣旋頭腦簡單,喜歡單打獨鬥,被它橫掃的城市不外乎變成落湯雞,最多再蹭破點皮。現在的熱帶氣旋吸取老祖宗的教訓,不僅威力像吃過了偉哥,而且喜歡三五個抱團出擊,非得把城市吹個底朝天、淹成太平洋不可。地麵沒法再待下去,人類隻好繼續發揮自掘墳墓的異秉,把城市建到地下,並用天坦“蓋棺”。但是元氣大傷的人類無法興建足夠的地下城市,所以隻有富人才能住進城市,而窮人們隻好退縮到山洞裏。許多學者推測,諸如3萬多年前的山頂洞人,很可能就是上一次文明人類遭遇成千上萬年的極端惡劣氣候,被迫住進山洞才逐漸退化成原始人。但城市的生活也是差強人意,多數人都像養雞場的肉雞,住在擁擠的城市中心。而越往城市的邊緣,越是環境優美,寸土寸金。像瑪德琳一家可以在城市的最邊緣有自家的院落,可以住在被山丘綠水環繞的別墅裏,絕對是富豪中的大富豪。所以,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何必為了一個稀鬆平常的噩夢而呆望窗外、久久沉思呢?六個小時之後,在每寸肌膚都正在被陽光熱吻的沙漠上,一條擦過它臉龐的公路宛如孤單的淚痕,引領一輛巴士似快樂的淚滴般浸潤這片寂寞的土地。想想窮人們是多麼的悲哀,即便是這片沙漠也能享受被天坦保護的待遇,就好比富人家的狗吃香喝辣,而乞丐隻有在垃圾堆裏撿食的份。“各國在南極洲厲兵秣馬,第四次世界大戰一觸即發……”“換台!換台!一聽政治新聞就心煩!這個時代太沉重,說不定明天我們就玩完了——及時行樂,讓我們活得輕鬆些!”車廂裏一片埋怨。“It-never-rains-in-California(“加州從不下雨But-girl-don‘t-they-warn-ya可是乖乖他們沒有警告過你It-pours我看下的是傾盆大雨Man-it-pours……”傾盆大雨……”)“就像AlbertHammond唱的:包括加州在內的美國西部地區,今明兩天都是晴空萬裏。祝大家周末愉快!這裏是凱莉為您播音……”“謝謝,我們現在已經在享受著愉快的周末。總算雨過天晴,盼了兩個星期的旅行啊,終於把你盼來了!”一個束著西班牙式狂野卷發的女孩興高采烈,“瑪德琳,你不舒服嗎?昨晚睡那麼早,收到我的訊息沒?”“我很好,麗薩,隻是有點困。”旁邊的瑪德琳用帽子遮住臉,在歌聲悠揚的校車上假寐,仍然思索著那個不一般的夢。“振作一點,我們已經駛過了羅莎蒙德(Rosamond,美國地名)。快看車窗外的莫哈韋沙漠(莫哈韋沙漠,在美國加利福尼亞西南),它的狂野讓我覺得我今天的發型再適合不過了——我們很快就要到愛德華空軍基地了!”麗薩很興奮,“那裏有的可不隻是巨大的鐵家夥,更重要的是,還有很多帥小夥!”“那我就覺得你的這個發型不太合適,要知道那些‘帥小夥’已經受夠了沙漠的狂野。”“這更好,正好陪襯出你這頭漂亮的秀發。你的頭發還從來沒有男人撫摩過呢,梳得這麼耀眼真是浪費。快坐直,給我們唱首歌怎麼樣?”“饒了我,好嗎,麗薩?”“好吧,好吧。”麗薩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你不唱,我唱。”“Please-don‘t-tell-the-mhow-you-found-me(“請別告訴他們你如何找到了我Don‘t-tell-them-how-you-found-me請別告訴他們你如何找到了我Give-me-a-brea.k讓我休息一下Give-me-a-brea.k”休息一下”)漆著“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字樣的巴士繼續向東飛馳。這個“音樂盒”在風中播種快樂的音符,音符輕拂一麵漆成紅色的牆,上麵用白色的字寫著:“歡迎來到愛德華空軍基地空軍飛行測試中心勇士們互相支持探索未來…邁向未知”字的兩旁各有三個不一樣的圖案,其中包括NASA的。在愛德華空軍基地的停車場上,前來迎接的三名軍人和帶隊的老師正在寒暄。“你好,薇薇安女士,歡迎來到愛德華空軍基地,希望你和學生們路上一切都順利!”年紀四十露頭的一個軍人首先上前問候。“我們都很好,謝謝你,基德上校。非常感謝貴基地為我們提供這次千載難得的機會。”“薇薇安女士,您太客氣了。學完課本知識,怎能不實踐呢。不過出於安全考慮,基地隻能部分對你們開放,但我保證這足夠讓你的學生們受益匪淺。”基德上校稍稍側開身子,示意右麵的一位三十多歲的軍人,“這兩位會帶你們參觀基地的。格林會在上午陪你們參觀博物館。”格林向前與老師握手。“下午彼得會讓學生們在空中翱翔。”基德上校接著介紹道。一個小夥子微笑著和薇薇安女士握手:“聽說薇薇安女士以前也很盼望能夠體驗飛行。”風華正茂的他長臉,碧眼,金褐色頭發剔成平頭。“二十年前我也像這些孩子們一樣,總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在天空中飛翔——但是現在我很希望留在地麵上,因為這看起來更安全些。”薇薇安女士語氣逗趣,“這次一定可以讓孩子們的學業獲益,給他們留下美好的回憶。”這時學生們都井然有序的下了車。他們三三兩兩地環顧四周,體會親身處在這個坐擁數十平方公裏的空軍基地裏的感覺,品味親眼目睹真實戰鬥機時的、完全不同於看電視畫麵裏的飛機的感覺,觀賞遠處愛德華空軍基地那十一公裏長的跑道。瑪德琳也正指著跑道,聲音不大地對麗薩說:“航天飛機在這裏降落過上百次,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有機會到外太空去遨遊一番呢?”“我看你這輩子別指望了。等下輩子吧,下輩子看看能不能成為一名宇航員。”麗薩有些木然地把瑪德琳的帽子拿過去遮陽光,卻突然興奮起來,拍拍瑪德琳,指著老師的方向,對她耳語道:“看那邊有個帥小夥!”她隨著麗薩指的方向掃了一眼,完全沒有在意這個彼得,繼續望著跑道出神。“我看他大概24歲,6英尺高,相貌帥氣,身材勻稱,絕對是姑娘們心中的白馬王子。你說呢,瑪德琳?”麗薩挽著瑪德琳的胳膊,繼續忘我地端詳彼得。麗薩的動作引起彼得的注意。他向這姐妹倆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卻深深地陷進瑪德琳的雙眸之中。他止不住地盯著這雙眼睛,不知道是要找回自己被俘虜的靈魂,還是要一睹這雙眼簾下遮飾的心靈。一種強烈的感覺在他心中油然而生:這輩子也無法看穿她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