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爾遜經理特地給英國校長打過招呼，你們卻不領人家的情，為什麼？”李雲龍悶聲悶氣地責問道。
“我們很感激比爾遜經理，”媳婦心中想，自己本來也想讓光耀上英文學校的，可丈夫一聲也不吭，就將兒子送去了華文學校，現在又不便明說，於是，她改了一種口氣，“不過，小光耀才6歲，先進華文小學，也有好處……”
“好處？有什麼好處？你給我說說。”蔡認娘的一席話，非但沒有息事寧人，反而引起了老人的不快，“真是頭發長見識短，難道進英文學校就沒好處？”
正在老人大聲發脾氣時，上夜班的李進坤回來了。認娘連忙走到門口，叫丈夫過一會兒進去，不要在火頭上頂撞老人。然而，自有主見的李進坤認為，父親出外幾個月，不趕快去拜見，豈不怠慢了父親，故硬著頭皮進門拜見父親。
聽到進坤一聲“爸爸”，正找不到出氣口的李雲龍終於找到了發怒的對象，他氣得把正抽著的一支香煙狠狠地摔在地上，怒罵道：“還叫我爸爸幹什麼，我的話你根本聽不進去。”“你這不識時務的敗家子，你不看看當今是誰的天下！到處是米字旗，到處是紅皮鬼，你不學好英文能做什麼事？你啊你，你真是誤了他的前程，不，李家的前程啊！”
父親發火時，李進坤一言未發，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低頭不語，一支一支抽著“老刀”牌香煙，直到老人說累了，才慢聲慢氣地說：“爸爸，你聽我說……”
盡管李進坤慢聲慢氣，然而，李雲龍還是沒給他好臉色，劈頭蓋臉地打斷了他的話：“聽你說，聽你說就完了。當今世界上，英國是屈指可數的大國。18世紀後半期，英國就發生了產業革命。19世紀，是英國的大發展時期。如今，英國人擁有的殖民地比它本土大150倍，工業生產居世界第一。你說，哈裏不學好英文，將來怎麼在新加坡發展？”
李進坤這才想起，古樓英文學校要滿8歲才準許報名上學，而李光耀才6歲，於是，他將這個道理說給了父親李雲龍。李雲龍這才恍然大悟地說：“哈裏是7歲了吧？哪裏是6歲。”
“那是家鄉的算法，人家算的是周歲。”
聽了兒子這番解釋，李雲龍的臉色才稍有好轉。他將孫子的課本作業一一翻閱了一下，發現讀的是《弟子規》這樣的好書，也不由自主地讀了起來：“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要內外整潔。既昏便息，關鎖門戶，必親自檢點。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勿自暴，勿自棄，聖與賢，可馴致。”李雲龍念完後，高興地說，讓光耀學學做人的規矩，也大有好處啊！
老人邊說邊大聲笑了，認娘和進坤這才眉開眼笑。
轉眼兩年過去了，盡管李光耀在華文學校很受老師的寵愛，成績一直名列前茅，但是，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天的爺爺怎麼也不想讓光耀再學華文了，他親自開著車，把8歲的李光耀送到了直落古樓英文學校。
直落古樓英文學校坐落在偏僻的海灘上，空氣清新，環境宜人，圍著學校的院落，長滿了棕櫚樹和榆樹，坡度不大的沙丘一直延伸到碧波蕩漾的海麵上。
李雲龍的轎車剛剛停在學校，紅頭發、高鼻梁的英國校長便親自出麵接待。雙方寒暄之後，校長緊握著李雲龍的手說：“李經理，歡迎你送你的長孫到我校來。”
然而，李雲龍來之前忘了帶戶籍證明，本來，他準備開車回去取，但校長笑了笑說：“沒關係，比爾遜先生是我的老朋友，他早兩年就同我打過招呼了。”
李雲龍這才安下心來，接過校長遞來的一張表格，認真地填寫著新生入學表冊。
李雲龍毫不含糊地在姓名一欄裏寫上了李光耀的英文名“Harry”。小光耀一看，說：“爺爺，我不要‘哈裏’這個名字，我不喜歡。”
“為什麼？這名字很好呀。”
“不，我不喜歡這名字，人家會笑我是洋人。我是華人，為什麼要叫洋人的名字。”
“別聽他人胡扯，洋名叫起來多好啊。”
“不！爺爺，我是李光耀。”
“聽爺爺話，哈裏這名字叫起來多響亮！”
小光耀急得哭了起來，他大聲地說道：“不，不，不……我不要哈裏這個名字……我是李——光——耀。”
這時，正在報名注冊的老師、學生、學生家長都圍了上來看熱鬧，校長問道：“怎麼？還沒起名字呀？”
慌亂中的李雲龍隻得說：“哪裏，哪裏，起了，起了……”遷就孫兒把“Harry”改成了“Lee Kwan Yew”。
李光耀這才停止了哭泣。辦完注冊手續，領了上學用的教材，李光耀高興地對爺爺說：“再見，爺爺！”
望著自己的長孫消失在不同膚色的孩子們中間，李雲龍的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深處的微笑，報名時小光耀帶給他的不愉快，頃刻間煙消雲散了，他仿佛看到，小光耀從這裏起步，邁向萊佛士，邁向劍橋，成為比英國人更能幹的一代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