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哥洛裏亞斯科特”號三桅帆船(1 / 3)

一個冬日的傍晚,福爾摩斯和我對坐在壁爐旁,他說:“華生,我認為你有必要讀一讀我這裏的幾個文件,它們和‘哥洛裏亞斯科特’號三桅帆船案有些聯係,因為讀了這些文件,治安官老特雷佛竟然被驚嚇過度而死。”

福爾摩斯從抽屜裏取出一個顏色很暗的小圓紙筒,解開繩帶,把一張石青色的紙交到我手上,上麵寫著:

The supply of game for London is going steadily up[itran]。Headkeeper Hudson,we believe,has been now told to receive all orders for flypaper and for preservation of your hen-pheasants life。

(字麵意為:倫敦野味供應正穩步上升。我們相信總保管哈德森現已受命接受一切粘蠅紙的訂貨單並保留你的雌雉的生命。)

我感覺毫無頭緒。我抬眼看福爾摩斯,發現他正注視著我,不時抿嘴笑著。“看來你被弄糊塗了。”他說道。“我認為這不過是一派胡言,真是看不出它有什麼力量竟然能嚇死人。”“不錯。但是事實是,那個老人身強體壯,竟在讀完這短短的文字後突然倒地死去,就像中了致命的一槍。”“這倒是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說,“但是你剛才為什麼說我有必要研究一下這個案件呢?”“這是我經手的第一件案子,你當然有必要詳細了解。”我一直都在想方設法地了解我的同伴,想知道他當初為什麼決定從事偵探這個工作,但是他一直沒有向我流露的意思。這時他俯身坐在扶手椅上,把文件鋪在膝蓋上,然後點起煙鬥抽了一會兒,並反複地查看膝蓋上的文件。

“我從來沒向你提起過蓋維克托·特雷佛嗎?”他問,他是我在大學兩年中認識的惟一好友。華生,我並不善交際,總喜歡一個人沉默地呆在房裏,訓練自己的思路,因此很少與同齡人來往。體育運動我隻喜歡擊劍和拳擊,學習方法也和別人不同,我和別人沒有交往的必要。和特雷佛的結交是因為有一天早晨我被他的猛犬咬了踝骨。最初的交往很平淡,但印象深刻。我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天,特雷佛常來看我。開始他隻呆幾分鍾就離開,不久後!我們交談的時間越來越長,到學期結束前,我們已成為知交好友。他的性格和我完全相反,總是精力旺盛,衝勁十足,尤其是在他不高興或憂愁的時候,我們更是親密。我曾接受他的邀請到他父親住的諾福克郡的敦尼索普村去度了一個月的假。

老特雷佛是治安官,又是一個地主,有錢有勢。敦尼索普村在布羅德市郊外,是朗麥爾北部的一個小村莊。特雷佛的宅邸是一所老式的、麵積很大的櫟木梁磚瓦房,門前有一條通道,兩旁是繁茂的菩提樹。附近有許多沼澤地,非常適合狩獵野鴨,更是垂釣的好地方。有一個又小又精的藏書室,我聽說,是從原來的房主手中隨房屋一起買來的。此外,還有一個說得過去的廚子。因此,一個人能在這樣的地方度假,一定會心曠神怡的,除非他是個極挑剔的人。老特雷佛妻子已經過世。他隻有我朋友這一個兒子。

聽人說,他原來還有一個女兒,但在去伯明翰的路上,患白喉死去。我對老特雷佛很感興趣。他雖然知識不多,但有很強的體力和腦力。他對書本知之甚少,但到過很多地方,有過很多見識,並能至今不忘。從外貌上看,他體格很壯實,身材高大,一頭蓬亂的灰白頭發,一張曆經歲月滄桑的褐色麵孔,一雙藍色的眼睛,透出近乎凶惡的銳利目光。但他在村中卻以和藹、慈善為人稱道,相傳他在法院辦案時也以寬大著稱。我到他家不久後的一個黃昏,飯後我們正坐在一起喝葡萄酒,小特雷佛忽然提起我的觀察和推理習慣。那時我已經把它歸納成一種方法了,但是並不知道它在我一生中能發揮作用。顯然這位老人並不認同兒子的話,認為他把一些小玩意誇大了。

‘那麼,福爾摩斯先生,’他興致高昂地笑著說,‘我就是一個最好的題材,從我身上你推斷出了什麼?’‘恐怕我推斷不出太多東西,’我回答,‘我推測你在過去的一年裏擔心有人對你進行攻擊。’這位老人嘴角上的笑意突然隱去,他吃驚地盯著我。

‘是呀,完全正確,’他說,‘維克托,你知道,’老人轉向他兒子說道,‘自從那些到沼澤來偷獵的家夥被我們趕走以後,他們就揚言要報複,而愛德華·霍利先生也真的遭到了襲擊。所以我一直擔心著,可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有一根非常漂亮的手杖,’我答道,‘我從手杖上刻著的字看出,它是你最近一年買的。可是你卻費了很大勁兒把手杖頭上鑿個洞,灌滿熔化了的鉛,使它成為自衛的武器。我想一定是為了預防某種危險,你才采取這種方法。’

‘另外呢?’他微笑著問道。

‘你年輕時經常參加拳擊。’

‘沒錯,你從何得知,是因為我的鼻子被打歪了嗎?’

‘不是,’我說,‘是耳朵,你的耳朵特別扁平寬厚。’

‘還有呢?’

‘從你手上的老繭看,你曾做過許多挖掘工作。’

‘沒錯,我正是在金礦上獲得財富的。’

‘你曾經去過新西蘭。’

‘這也對了。’

‘你去過日本。’

‘沒錯。’

‘一個姓名的縮寫字母是J。A。的人曾經和你交往密切,但是後來你卻極力想忘掉他。’

這時老特雷佛先生緩緩地站起來,瞪著那雙藍色的大眼睛,用一種奇怪而發瘋的眼神死盯著我,然後一下子倒了下去,他的臉撞在桌布上的硬果殼堆裏,失去了知覺。華生,你可以想像當時我和小特雷佛有多麼震驚。可是,他昏迷的時間並不長,因為正當我們給他解開衣領,把洗指杯中的冷水澆到他臉上時,他喘了一口氣醒了過來,一會兒他又坐起身來。‘啊,孩子們,’他勉強地笑著說,‘希望沒有讓你們受驚。我的外貌看起來好像很強壯,但是心髒很弱,輕易就會昏倒。福爾摩斯先生,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推斷出來這一切的,但是我認為,和你相比,無論是實際存在的偵探還是虛構出來的偵探都像是個小孩子。先生,你可以把它作為畢生的職業。請你記住我這個曆經滄桑的人的這番忠告。’

華生,在那個時候,推斷隻是我的一個業餘愛好,正是他的這番勸告和對我能力的肯定促使我開始思考把這種愛好作為終身職業的可能。但是,對於老特雷佛的突然生病我感到很不安,來不及去想其他的事。‘我的話引起了你的痛苦嗎?’我說。‘啊,你當真碰到了我的痛處。但是,你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呢?’他半開玩笑地說,但是從他的雙眼中依然能看出他受到的驚嚇。

‘這很容易,’我說,‘那天我們坐在小艇上,你卷起袖子去捉魚,我看見你胳臂彎兒上刺著J。A。兩個字,雖然筆畫已經模糊了,但字形仍可分辨,而且字旁有墨跡,說明你曾想除去那些字。因此,我才斷定你很熟悉這兩個字母,後來卻不知因為什麼想去掉。’‘好眼力!’他放心地鬆了一口氣說,‘這事正像你所分析的那樣,不談它了,我不想被舊識的鬼魂纏住,讓我們到彈子房去吸一支煙吧。’

從那以後,雖然老特雷佛對我態度仍然很親切,但親切中總帶有幾分不安。這一點連他的兒子都覺察到了。‘你可把我爸爸嚇了一跳,’小特雷佛說,‘他再也弄不明白什麼事你知道、什麼事你不知道了。’在我看來,老特雷佛雖然在壓抑著他的疑慮,但一舉一動卻仍然流露出了他心中的強烈不安。最後我確定這種不安是我引起的,於是我決定離開。可是就在我離開的前一天,發生了一件小事,這事後來被證明是非常重要的。那時我們三個人正坐在花園草坪的椅子上沐浴著陽光,欣賞著布羅德的美景,一個女仆走過來說有一個人在門外想求見老特雷佛先生。

‘他是誰?’老特雷佛問道。

‘他不肯說。’

‘那麼,他有什麼事?’

‘他說你們認識,他隻想跟你說幾句話。’

‘那麼把他領到這兒來。’一會兒,便有一個瘦小憔悴的人走進來,此人長得猥瑣,走路拖拉,穿著一件敞懷夾克,袖口上有一塊柏油汙痕,裏麵是一件紅花格襯衫,棉布褲子,一雙破舊的長統靴。他的臉龐瘦削,給人奸詐狡猾的感覺,臉上掛著笑容,牙齒黃而不整齊,手上滿是皺紋,像水手一樣半握著拳。當他穿過草坪走向我們時,我聽到老特雷佛發出一種和打呃相似的聲音,他迅速離開椅子,衝進屋裏,又很快地跑出來,這時,我聞到了一股很濃的白蘭地味兒。

喂,朋友,‘他說,’你找我有事嗎?‘那個水手站在那裏,雙眼疑惑地望著老特雷佛,仍麵帶笑容。’你認不出我了嗎?‘水手問道。’哎呀,你一定是哈德森。‘老特雷佛驚訝地說。’正是我,哈德森,‘這個水手說,’先生,我上次見你還是三十年前的事,現在你過得不錯,我卻處在窮困中。

‘唉,你知道嗎,我從沒有忘記過去的日子,’老特雷佛大聲說著,向水手走過去,低聲說了幾句話,然後又提高嗓門說,‘先到廚房裏吃點兒東西,我會為你安排個好位置。’

‘謝謝你,先生,’水手撥一撥他的額發說,‘我剛剛從那航速為八海裏的不定期貨船下來——在那兒我幹了兩年——現在想休息一下,就決定來找你或者去找貝多斯先生。’

‘啊,’老特雷佛大聲喊道,‘你知道貝多斯先生在哪裏嗎?’‘感謝上帝,先生,我的老朋友在哪兒,我很清楚。’這個人邪惡地笑著說,然後跟著女仆匆匆去廚房了。老特雷佛先生模棱兩可地解釋說,采礦時,他和這個人同行過,說罷他就自己走進屋裏去了。一小時後,我們進屋發現老特雷佛躺在餐室的沙發上,醉得不省人事。這件事在我心中留下了非常壞的印象。因此,第二天我毫不猶豫地離開了那裏。

所有這一切發生在漫長的假期中的第一個月。我又回到了倫敦住所,我把以後的七個星期用在做有機化學實驗上。然而,在深秋的一天,假期即將結束的時候,我收到我朋友的一封電報,請我到敦尼索普村去,他很需要我的幫助和指教。我當即放下其他的事,趕到那兒去。他坐在一輛雙輪單馬車上,早已到了車站,正在等我,從他的臉上看出,這兩個月來,他經曆了很大的磨難,完全不像他平時精力旺盛的樣子。

‘爸爸病危。’他第一句話便說道。‘怎麼可能!’我叫喊道,‘發生什麼事了?’‘他中了風,是神經受到嚴重刺激引起的。今天一直處在危險中,我不知道他現在是否還活著。’華生,你可以想像,聽到這意外的消息,我是多麼驚訝。

‘是什麼引起的呢?’我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