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製手提包的金屬棱角十分尖銳,撞擊在胸口又疼又麻,喬展男被她打得後退了一步,捂住胸口抬起頭,文美娟那副凶狠姿態好像恨不得將對方抽筋扒皮,也不顧眼前男人扭曲疼痛的麵容,她又拎著包衝上來打他。

喬展男被動的挨了幾下,麵上實在是掛不住,推開文美娟,惱怒道,“你又發什麼瘋?從早鬧到晚都不消停,整天折騰完這個又折騰那個,還和兩個兒子胡言亂語什麼?”

文美娟質問他,“我胡言亂語?你自己知道我是不是胡言亂語!你還有臉和我說孩子?喬盛喬安都那麼大了,你給他弄個兒子一樣的弟弟,你丟不丟人?”

喬展男在大庭廣眾之下拒絕承認私生子的存在,“我怎麼就弄個其他兒子了?”

文美娟呸了他一口,譏笑道,“你就死不承認吧!不要臉的狗雜種!撿我家漏下玩意才發家的鳳凰男,以為自己有多麼本事,還不是整天藏頭露尾?”

喬展男眼看公司的人都圍上來瞧他們熱鬧,忍不住一把拉過文美娟就往車裏塞。文美娟對他又是抓又是撓,搞得喬展男好不狼狽,但她畢竟是個女人,力氣沒有喬展男的大,很快就被拽進了汽車副駕駛座,喬展男猛地一踩油門,汽車一下子溜出去好遠。

他絕對不允許文美娟在公司胡言亂語,敗壞喬家的形象。

“有什麼話回家裏說不行,偏要在這裏來鬧!我告訴你文美娟,我不對你動手不等於我怕了你,我隻是給你這個喬家太太的麵子!你自己不要給自己丟臉!”

“我丟什麼臉?你都快讓我沒有活路了,我還要臉麵幹什麼?”

“沒人讓你沒活路!”

“你弄個私生子來搶我兒子們的東西,不是讓我沒活路了麼?”

“那孩子不會妨礙到你們!喬盛喬安我一個都不會虧待!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他的存在就是妨礙!他得到的任何一樣東西都是屬於我兒子的,別忘記你是怎麼才有現在的成就的,不是我,不是我父親,你們喬家早就破敗不成樣子?你以為你還會有錢養你的私生子和小情人?”

“夠了!”喬展男大喝一聲,妻子的尖酸言辭幾乎也讓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文美娟,我念著舊情才對你一再容忍,你父親是給我很多幫助,但該還的我已經還了!我不欠你們家什麼!正相反,喬家是憑借著我的努力才走到今天這一步,你現在吃穿住行,哪個不是我給的?你別太得寸進尺。”

“得寸進尺的人是你!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文美娟激動撲上去。

她一時忘記了他們現在是在大馬路上,喬展男又因為急著把文美娟帶走,車速開的極快,文美娟撲上來的動作讓喬展男下意識的躲開,汽車的方向盤一扭,徑直往側邊的大貨車撞去。

碰的一聲,轎車的車頭被躲避不及的大貨車擠到,兩輛車同時失去控製,齊齊向另一側駛去。

小轎車車頭凹陷,撞擊到了護欄又猛地翹/起車身,在柏油路上翻了車。最後車頂朝下,四輪朝上的倒在了路口。

貨車倒是運氣好,車身太長被綠化帶卡主,貨箱飛出去半個,毀得厲害,駕駛室卻沒什麼損傷。

貨車司機在車內驚魂未定,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他眼前一黑。

後頭的車停下來,幾個司機都下來,報警的報警,打急救電話的打急救電話。

撞車的司機也推開車門,下意識的大喊,“不是我的錯,是這倆車強行變道,我來不及刹車才撞到的!”

不過現在沒有任何一個人有心情聽他的委屈。

……

喬安是快中午才知道自己父母出車禍了。

他在家裏久等不到文美娟,正想打個電話詢問對方在哪兒,就被急匆匆趕來的方景雙告知了父母出事的消息。

他怎麼也想不到,早上還一直爭吵的父母,現在居然齊齊的不省人事,躺在手術室裏麵,命垂一線。

喬盛派司機接方景雙和喬安來醫院。

喬安恍恍惚惚的被送上車,又恍恍惚惚的來到醫院,坐在手術室前還懵然而不自知。喬盛也顧不上照顧他的情緒,他現在很忙,要安排最好的醫生趕來進行手術,又要向警察了解情況,最後還要打發聞風而來的記者。

衛南聞訊趕來,抬起喬安的臉讓他直視自己的眼睛,“冷靜點,喬安。”

喬安都有點嚇傻了,呆呆的隨便他動作,漆黑色的瞳孔裏麵滿滿的懵懂和無措。

衛南一看他這樣子就覺得心疼。

喬安感覺自己心空蕩蕩的,從聽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他都覺得隻好像在做夢一樣,一切都不真實極了。他有時候覺得周圍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有時候又覺得耳鳴的厲害。他用兩隻手捂住臉,隻想著他母親文美娟凶狠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是不會放過你爸爸的!”

現在兩人果然沒有放過彼此。

直到衛南出現在他身邊,喬安才稍微從暈眩慌亂的情緒中抽離出來,他抓著衛南的手,聲音有些急切,“他們不會怎麼樣?”

衛南沉默一下。

他不知道該怎麼和喬安說,剛才醫生告訴他,這家的男主人在送來的過程中就失去呼吸不行了,女主人雖然還有口氣在,但是情況相當凶險,估計也很難挺過這一關。

衛南用力揉了一下喬安的頭。

喬安眼裏一下浸滿了淚水,“是不是沒有好消息?”

衛南不忍心的告訴他事實。

喬盛麵色蒼白的走進來。

他沒心情去問衛南是誰,隻是很簡單的對喬安說,“爸爸走了。”

喬安的眼淚頓時脫框而出。

喬盛心情非常糟糕,坐在手術室門口點了根煙,也沒抽,就夾在手上這麼放著,三個人一起在手術室門口等文美娟的手術結束。

誰都沒說話,也不想說話,中途衛南出去給兄弟兩個帶了午餐,但是他們都沒胃口吃,喬安隻喝了一點水補充體力,就把頭靠在衛南肩膀上閉上眼睛。

衛南握住喬安的手,安慰一樣的吻了吻喬安的發頂。

差不多到了下午,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走出來,對著外麵等待的幾個人搖了搖頭。

文美娟沒能挺過這一關。

喬盛歎了口氣。

喬安低著頭。

方景雙湊到喬盛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喬盛眉頭皺皺,很快打起精神。“喬安你先回家,剩下的事交給我。”

喬安遲疑,“可是……”把文美娟和喬展男的屍體就這麼放在醫院,似乎也不太妥當。

喬盛難得放軟了聲音,伸手拍拍他的頭,“大哥會解決的。”

實際上喬安也不能做什麼。

方景雙親自開車送喬安回家,衛南本來是該離開的,但因為擔心喬安胡思亂想,這時候也跟在他身邊。回到喬家,偌大的宅子冰冷的沒有一絲人氣,因為一個主事的人都沒有,幫傭們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他們擔心主人的去世會讓這個家變得蕭條,若是喬盛不想獨自一人住在這麼大的家,也許會搬走,辭退其他人,僅留一兩個看門的留在這裏,那麼到時候的他們該何去何從呢。

方景雙咳嗽一聲,“都說些什麼有的沒的?二少回來了,還不快散開,該做什麼做什麼。”

幫傭們連忙跑去做事,喬安沒心情責備他們不用心,他現在情緒低落的很,隻希望自己一個人待在靜一靜。

衛南四處打量了一下喬家。

他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從正門進來拜訪喬家這是這樣的光景。按照他的計劃,他的登門應該是等喬安大學畢業,自己的事業也成功後,他親自上門來見喬安的父母。那時候喬安的父母兄長可能會暴怒,也可能會,但無論他們是什麼反應,他都不會退縮妥協。

沒想到當衛南真的登門了,喬安的父母卻都不在了,隻有一個關係冷淡的兄長和眼下這樣讓人焦頭爛額的現實。

喬安沉默的坐在大廳的沙發上。

方景雙送完兩人到家後就打算離開,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一些喬盛沒來得及考慮到的,必須由他去考慮策劃,現在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找到喬展男和文美娟的律師團隊,商量如何收拾因兩人突然去世而遺留下的亂攤子,爭取將這件事帶來的影響和損失降至最低,之後還有一大堆公司的事務要交接和任職,這都需要方景雙親力親為,交給別人他不放心。

他把喬安托付給衛南,盡管兩人之前不認識,但他覺得對方能在這個關頭趕來,應該是在喬安心裏占據了很重要分量的人,這時候把人交給衛南再好不過了,他也擔心沒人看著喬安會做出什麼傻事出來。

衛南自然不會把喬安丟在這裏不管,他點點頭,對方景雙說,“沒關係的,我會好好陪他,這幾天他就不要去學校了,我會替他請假,在家裏好好休息放鬆。”

“謝謝你。”方景雙向他道謝。

“不用客氣,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衛南說。

方景雙眼裏閃過一絲疑惑,衛南的態度太過理所當然,好像照顧喬安就是他本來應盡的義務,這讓方景雙覺得有點不對勁,不過他沒空多想,再次和衛南道謝後又急匆匆的離開了。

待他走後,衛南又走到喬安身邊,坐下來揉揉他的頭。“肚子餓了嗎?”

喬安搖搖頭,“我不想吃東西。”

衛南勸他,“多少吃一點,之後還有很多事要做,沒體力可堅持不了。”說著他就走到門廳問正在打掃的阿姨廚房在哪兒。

幫忙打掃的阿姨是在喬家幹了半輩子的老人,以為衛南是喬安的朋友,連忙道,“二少還沒吃飯?怎麼好意思讓先生您動手呢,我去廚房吩咐一聲就好。”

衛南說,“還是我來吧,他現在吃不下東西,我煮點好入口的粥好了。”

在衛南給喬安張羅午飯的時候,喬安把頭埋在膝蓋裏麵,沉默的閉上眼睛。

平心而論,要說文美娟和喬展男的離世讓喬安有多麼傷心痛苦,那是不可能的。喬安對他父母的感情其實沒有那麼濃烈,雖然不至於到冷漠憎惡,相看兩厭的地步,但也確實不存在多少依戀之情。

可畢竟是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家人,和貓狗相處這麼多年尚且會有感情,何況是有血緣關係至親之人。麵對父母的離去,喬安該難過的時候依然感到難過。

他到現在還是不願意相信他們離世。

喬安依稀還記得自己小的時候,喬展男和文美娟對他也不是那麼冷淡疏忽,偶爾他們心情好,也會過來關心他,問問他的學習和起居,他們其實是想做一個稱職的好父母的,隻是太多更重要的事情摻雜在他們的生活當中,讓他們忽略了這一點。

或許他們想著人生還很長,總是會有時間和兩個孩子好好生活。

沒想到世事會這樣無常。

衛南很快回來,手裏拿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碗熬得濃稠的鹹粥。喬安如同嚼蠟的吃了幾口,就放下了勺子,衛南沒有勉強他,他起身收拾碗筷,這時候喬安從後麵抱住他的腰。

衛南回頭揉揉他的頭,笑著問,“怎麼了?”

喬安把頭靠在衛南結實的胸口。“衛南,我現在隻有你了。”如果你有一天也不要我,那我就真真正正成了一個孤家寡人了。

衛南摟著他輕輕吻了吻他的嘴唇,“我不會丟下你的,我說了,你是我最心愛的寶貝。”

喬安輕輕的嗯了一聲。“你答應的就要做到。”

衛南歎口氣,“我會的。”

……

葬禮在七天以後舉行。

文美娟和喬展男夫妻兩個合葬。

說來也好笑,喬家夫妻生前關係那麼緊張,待在同一間屋子都不願意,死後卻被喬盛合葬在一起,如果他們泉下有知,不知道是否會在地底下氣得互相扭打起來。

喬家的葬禮舉辦的不大,前來祭拜的都是喬家的遠親和幾個關係不錯的朋友。

喬安和喬盛穿著黑色的西服,站在門口接待前來吊唁的每一個人。

喬安心情已經平靜下來,這些天裏他想了很多,有關自己的事,有關家裏的事,他對父母原先有過怨恨——再怎麼冷淡和疏離,在最初的時候他實際上也是不甘心的,他希望父親母親更疼愛自己一點,不要忽略他,放棄他,當他隻是個擺設。但現在,這種怨恨和不開心的情緒已經變得極為平淡。

人死如燈滅,對於那些逝去的親人,縱使有千萬種不好,隻要想他們好的一麵就夠了。

喬安好像突然成長了許多,放下從前以往一直鬱結在心底的憤懣。

或許該想想自己以後的日子。

他心想,他以後大概也不會回來了,父母不在,哥哥在外麵有自己的小家,那麼他也沒有必要再住在這冷冰冰的地方,房子這麼大,隻留他一個人未免太過空曠,他會徹底搬出去,和衛南一起生活,如果喬盛還當他是兄弟,想見他的時候他就回來見喬盛,如果喬盛嫌他是個同性戀丟人,那麼他就和衛南離開這裏,到新的地方開始新的人生。

反正無論如何,衛南都會一直待在他身邊陪他。

就像今天,衛南沒有留他一個人麵對前來參加葬禮的親友,始終和他在一起,雖然他不方便出現在別人眼前,但喬安偶爾回個頭,就可以看見衛南站在他房間的窗戶邊上看著他,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喬安身上,安靜又充滿力量,看見他回望過來,也平靜的注視回去,告訴喬安他就在這裏,不會離開。

喬安對著他露出一個很淺的笑容。

喬盛把一切看在眼裏,不自在的皺了皺眉,不過始終沒說什麼話。

葬禮進行的很順利,除了中途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來人正是喬展男養在外麵的情/婦和私生子。小男孩今年才一歲大,長得虎頭虎腦,肥嘟嘟又圓/滾滾的,被母親抱在懷裏,看到黑漆漆的禮堂也不懂得哭,還手舞足蹈的咧著嘴笑。

喬盛看見她就麵色陰沉。

這個女人叫唐執玉,從對方生下孩子後喬盛就一直知道她的存在,不過對於一個影響不到他地位的女人他一直不關注,他實在沒想到就是因為他和父親這種輕視,讓對方生出了不安分的心思,主動去挑釁他母親,進而使得文美娟在喬展男駕駛過程中和他爭吵動手,不幸丟掉了生命。

他對這個女人實在沒有好感,因此對新出現的異母弟弟也很不喜歡。

唐執玉是來要錢的,喬展男離開的太突然了,他名下的資產歸誰卻沒有定論,唐執玉覺得他肯定來不及立下遺囑,她本來是對喬展男的死有些痛心疾首,以為自己以後的日子困難了,不過後來一想,這有可能也是好事,現在政策已經變了,私生子和婚生子都是同樣的繼承權,她認為沒有遺囑的情況下,她的兒子理所當然的可以拿到喬家的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