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可爾國的曆法與大陸其他國家一樣,將一年分為十二個月,不同的是不以數字來命名,而是以每個月的特出天氣情況作為名稱。

好比說這個月,是春季的第三個月,因為潮濕以及晝夜溫差明顯的關係,在早晨往往會造成大麵積的霧,因此而被稱為霧月。

今夜,是霧月的朔夜。

菲洛城,撒可爾國的王都,今夜也和這個國家的大部分城市一樣,籠罩在潮濕陰冷的沉沉霧氣之中。

已經是深夜了,居民們都早早就寢,城內一片寂靜。

但即使是如此夜闌人靜之時,還是有人沒有入睡。

王城東側的一條狹窄街道上,一處房屋的地下室還亮著燈,燈光從窗戶透到外麵,與空氣裏的水汽一起交織成了朦朧的光暈。

這地下室內,一個年輕的男子正在聚精會神地雕刻一塊木頭,麵前的桌子上滿是木屑與七零八落的工具,他所處的這間鬥室裏,除了他和這張桌子之外,就隻剩下人偶了。

不錯,多到叫人感覺恐怖的人偶,整齊地排列著堆放在一起,玻璃作成的眼珠冷冷地反映著燭火的光。

突然房間唯一的進出口——一扇木門被打開了,進來了兩個人。

房間的主人抬起頭,不滿地看著這兩人——他的工作被打斷了。

來人穿著厚實的披風,還拉上了風帽,看不清模樣。“請問兩位是……”

來人拉下了帽子,由此可以發現是一男一女,而且都已算不上年輕。

“我們聽說……你是王都裏最好的人偶師。”兩人中的男性開口了。

“最好談不上……我隻是會製作人偶罷了……”年輕男子揮了揮手,漫不經心地回答。

“是這樣……我們……希望你能夠為我們製作一個人偶。”來人互相望了望自己的同伴。

原來如此……年輕男子的嘴角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兩位深夜來訪……我想……一定是想要製作一個特別精致的人偶吧?”

他微笑著,如此說道……

外麵的霧,似乎隨著他的話,變的更濃了些。

(一)

炎熱的雷月,同霧月一樣,因為在這個月會多雷雨而得名。

現在人們倒是極度渴望來一場電閃雷鳴的大雨,好緩解一下已經持續了十多天的高溫。

通往王都菲洛的一共有十七條大路,此刻在西北方向三條的其中一條上,一輛馬車正在往王都的方向急馳。

馬蹄與車輪在路上揚起了大片的塵土,同時馬車內雖然有簾布隔開路麵上的熱氣,卻還是躁熱異常。

車廂裏坐著三個人,其中坐在左邊的兩人是一男一女,確切的說,是個少年與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

少年有著健康的小麥樣膚色與黑發,以及一張已經顯出些精悍的臉,而身邊的女孩卻很纖細柔美,活潑的紅發,再加上稚氣未脫的臉上帶著熱切而雀躍的興奮神情,正好與少年的陰鬱形成了對比。

“您用不著這麼緊張,凱斯少爺……”坐在兩人對麵的男子看起來比他們年長了不少,但仍舊隻是個年輕人。

比起兩個孩子隨處可見的農家穿著,年輕人的服飾顯然要考究了許多,同時他的語調,也是那種用於正式場合的低沉而清晰的語調。

“您要做的隻是回去繼承你應得的東西……”年輕人微笑著扶了扶眼鏡,“其他的,完全不用擔心,公爵大人在生前已經將所有的事都委托我辦理好了。”

少年聽了他的話,神情總算是稍微緩和了一點,“我並沒有緊張……西克萊……我隻是……還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您不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嗎?我以為您多少會有些心理準備……”年輕人有些驚訝地說道。

“是的……我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凱斯皺了皺很濃的眉毛,“但我有個哥哥不是嗎?而且……我又是私生子,我從來都沒有幻想過什麼……”

馬車裏的空氣一下子沉重了起來,連凱斯身邊的女孩也露出了些許謹慎的表情。

“原來是這樣……”西克萊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審視麵前這個少年,這個孩子所考慮的事,似乎遠遠超乎他這個年齡應該思索的範圍了。

是因為身世的關係吧?

“但是……凱斯少爺……”西克萊看著他,用平靜地語調,但卻是不容置疑地說道:“現在,命運選擇了您。”

命運選擇了他,這麼說一點都不過分。

王都菲洛城的中部,是居住著撒可爾國大部分貴族的區域,其中,有一處富麗堂皇的宅邸,是莫菲亞特公爵的居所。

公爵的家族先祖是為撒可爾國的建立立下過大功而得到了世襲的爵位,這一家族在國中一直有著很好的風評,前幾年,公爵由於年老便辭去了一切職務,轉由其長子霍克擔任,自己則在華麗的宅邸中過起了半隱居的生活。

這本來是被所有人所羨慕的家庭的典範。

但就在一年前,公爵的長子霍克在一次馬術比賽中不幸喪生,由此,公爵家便沒有了繼承人。

公爵夫婦已經老邁,繼承問題便一下子成了眾人爭論的焦點。

那些順位繼承人,天天到宅邸來獻媚,背著公爵夫婦又互相冷嘲熱諷的情形,對西克萊而言仍舊曆曆在目。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公爵居然在這個時候說起自己還有一個兒子。

是十幾年前,他去自己的封地休養時,與當地的一名女子生下的孩子。因為沒有名分,所以一直寄養在那裏,從來都不曾公開過。

那個孩子就是凱斯。

現在,他要來繼承莫菲亞特公爵的爵位和龐大的財產了。

命運可真是奇妙啊……這個孩子,一定從來都不曾想過吧?

西克萊看著麵前的凱斯,下意識地露出了微笑。

“西克萊……”凱斯突然發問,“我的家中……還有什麼人嗎?我是說……親戚什麼的……”

“親戚啊……當然有,一大堆呢。”眼前又浮現了那群人的嘴臉。

“是嗎?那麼……你可以說一些給我聽嗎?”凱斯問道,一邊的少女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呃?”

“在見他們之前,我想了解一下……”

這樣啊……這孩子倒是不能小看,他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西克萊扶了扶眼鏡,“沒問題,樂意效勞。說到親戚,我就從最年長的說起好了……”

於是,從西克萊的口中,凱斯第一次聽到了與他的命運有莫大聯係的那些人的名字。

(二)

莫菲亞特公爵的宅邸,庭院中的樹陰濃密,為這炎熱的季節帶來了一點點涼意。

“凱斯,你在這裏啊……”換上了精致華麗的蕾絲長裙的女孩,頓時變的如同個人偶般可愛,她與其說是走,還不如說是蹦跳著到了少年的身邊,“西克萊先生在到處找你,你不是要去見親戚們嗎?”

凱斯惱火地拉了拉脖子上的絲巾,被帶到這大的如同一座莊園的莫菲亞特公爵府後,西克萊便讓一堆用人來替他換衣服,那群人七手八腳地硬是將他的亞麻短衣換成絲綢做成的服裝。

還在脖子上係了絲巾,他現在就像個小醜!

“凱斯……你好象很不高興?”少女有些困惑,“為什麼?”

“我為什麼要高興?”

“我們終於到王都來了啊……還能住進這麼漂亮的房子裏……”少女站在原地轉了個圈,“這不是很棒嗎?”

是很棒……他在小的時候,聽別人說起王都的繁華,曾經是那麼向往。

但是這座宅子……卻讓他有很不好的感覺。“可是,萊麗,我……我還是比較喜歡在你母親那裏的生活……比較自在……還有,我也很想念紮多,他說會回來教我劍術,但現在我走了……”想起那個有著和善笑容與敏捷身手的年輕人,凱斯不禁歎了口氣。

那是多麼自由自在的日子……

“可是,凱斯……媽媽她已經死了……”叫做萊麗的少女也低下了頭。

“是的……”凱斯看著她,露出了寬慰的笑容,“好了,不要難過……我會照顧你的……我現在已經可以照顧你了。”

她是他的妹妹嗬,就算沒有血緣,他也要負起做兄長的責任來。

“嗯。”萊麗看著他認真的眼神,微笑了起來。

這是西克萊從遠處的林蔭道上向這邊跑來,“您在這裏……凱斯少爺,跟我來,大家已經都在大廳裏了。”他拉起凱斯不由分說地向屋子的一處入口走去。

就在他們進入屋子的刹那,凱斯看到一個黑影在樹陰中一晃而過。

那是誰?那一瞬間他的心裏產生了疑惑,但轉眼就忘了。

觸目是一片黑色……莫菲亞特家族的人有著遺傳的黑發,同時為了表示對死者的尊重,大廳裏的人們都穿著黑色的喪服。

凱斯隻感到心髒在胸腔裏劇烈的跳動,西克萊走在他的身邊,人們看到他們,自動讓出了一條通往主座的道路。

那個象征宅邸主人的座位就在麵前,走過人群時,雖然目不斜視,但凱斯還是感覺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蘊涵著不同情感的目光。

嫉妒,羨慕,不屑,甚至還有憎恨。

盡管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讓人們憎恨。

他坐在了那個主位上,西克萊站在他身後,然後拿過了一個用火漆封著的信封。

“以下是第十五代莫菲亞特公爵奇倫?霍?莫菲亞特的遺囑,作為他的秘書,我遵循公爵大人的遺言,在眾位的麵前宣讀……”

大廳裏的寂靜頓時變的異常沉重,壓迫在凱斯的心頭。

“我,第十五代莫菲亞特公爵……”西克萊開始宣讀遺囑了。

其實內容所有人都已經預先知道,但是形式還是必須的……

“……所有莫菲亞特家族的人當遵循這遺囑所書之願望,不得違背。”西克萊的最後一個音節沉重而響亮,敲擊著大廳裏的空氣。

“恭喜您啊,凱斯少爺……”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氣氛一下子便活躍起來。

凱斯在西克萊的示意下站起身,開始對所有的親戚致意。

全都是陌生人……如果不是西克萊在身邊,少年想自己一定會手足無措。

親戚們開始爭相向這個不到十七歲的繼承人獻媚。

但也有人對這些毫不關心,在嘈雜的人聲裏,有這麼幾句對話傳入了凱斯的耳中。

“愛琳啊,你看見菲多南了嗎?”聲音蒼老而且陰沉,似乎能讓聽到這聲音的人不由自主地起雞皮疙瘩。

“對不起,莫喬亞老爺,我沒看見。”

“這家夥……迪芙琳,你知道菲多南去了哪裏嗎?”

“我怎麼會知道……他大概又跑去和哪個用人鬼混去了吧。”

最後這句話帶著相當怨毒的語氣,凱斯不禁回頭去看究竟是誰在這麼說,他看到的是一名年輕的女子和一個老人。那女子很美,雪白肌膚金色長發,在幾乎全是黑發的莫菲亞特家族裏來說十分的顯眼。

隻是她的側麵看上去帶著不屑的神情,高挑著眉毛,露出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樣子。

好象在哪裏見過這張臉,這樣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但凱斯隨即搖了搖頭否定,怎麼可能呢……

站在女子身邊的老者則一頭的灰發(相來年輕時也漆黑過),駝著背,從凱斯這邊望去不太看的清容貌。

“那是莫喬亞老爺與迪芙琳小姐……莫喬亞老爺是已故公爵大人的叔叔,是家族最年長的人哦……”西克萊發現他在注意那兩人,好心地低聲解說道:“迪芙琳小姐是公爵大人妹妹的女兒,他們兩人,都是與您血緣上極為親近的人……”

那邊,迪芙琳大概是不想再繼續談話,徑自向另大廳的另一邊走去。

西克萊的話似乎另有深意,凱斯不禁看了看他,“西克萊……菲多南是誰?”雖然之前聽西克萊說過家族裏的成員,但他已經記不清了。

西克萊看來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怔了一下後才反應過來,“菲多南少爺啊……他是……”

就在這時,一個用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了大廳,一看到眾人,便用極其恐懼失措的聲音大叫道:“不……不好了!”

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被他吸引了過去,“怎麼了?”

“菲多南 ……菲多南少爺他……被殺了!”

“什麼?!”有很多人異口同聲地如此叫道。

凱斯與西克萊互相看了看對方,西克萊立刻向那個仆人跑去。

“菲多南少爺他在哪裏?”西克萊鎮定地問。

“在……在暗閣上……”

頓時,除了凱斯之外,眾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大廳的上方。

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叫莫喬亞的老人,臉色變的蒼白。

暗閣是位於大廳南側牆後的一處空間,大廳牆上富麗的鏤空裝飾間的縫隙,正好為暗閣提供了光線。

這是凱斯第一次見到菲多南,但此時這個剛被人提到過的男子,已經是一具死屍。

他很年輕,大約在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脖子上有一道暗紅色的痕跡,雖然西克萊阻止,但在凱斯堅持下,他還是看到了屍體。

菲多南從體形來看完全是個貴族青年的樣子,身形既不瘦削也算不上強壯,五官要不是表情猙獰的話倒也是常見的那種英俊,甚至還算是個美男子……而且他又有如此的地位。

如果沒有凱斯,那麼他就是家族遺產的繼承人,他早逝的父親是已故公爵同父異母的弟弟,這是西克萊告訴他的。

此時,西克萊叫來了幾個仆人,並要凱斯先離開,“凱斯少爺,請您還是先出去吧。”

他要到二十歲後才能正式承受名銜,所以現在西克萊叫他少爺。

“你要怎麼做?”少年看著他利落地指揮著仆人,忍不住用餘光去瞥那具死屍,“要……交給裁判院嗎?”

裁判院是撒可爾國負責謀殺等與法律或者王命想違背的事件的機構。

西克萊看了看他,露出了微笑,“不……凱斯少爺……像莫菲亞特這樣的家族,是絕對不會讓裁判院的人插手家族的事務的……”

凱斯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於是紅著臉向外走去。

他轉身後,他身後的西克萊,神情變的有些異樣起來。

暗閣之外,嘈雜的交談聲充滿了整個走廊。

(三)

第一次在這樣的床上睡覺……

在鋪了光滑綢緞的大床上,凱斯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這個房間雖然有許多的繁複布置,但是還是讓人覺得空蕩蕩的。

當然雷月夜晚的炎熱也是原因之一。

月光從正對著床的窗外透進來,明亮的叫人無法入睡。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的敲門聲。

凱斯從床上翻身而下,走到門前,這時敲門的人說話了,“凱斯少爺,您休息了嗎?”是西克萊。

凱斯立刻打開了門,西克萊拿著蠟燭站在門口,“您還沒睡啊……”

“有點不習慣……”凱斯低下了頭,隨即又抬了起來,“你有事嗎,西克萊?”

西克萊露出慣有的微笑,“是這樣的,我想有些東西,最好請您去看一下……”

夜晚的公爵宅邸讓人覺得有些陰森,從外麵的庭院裏時不時地傳來貓頭鷹的淒厲叫聲。在走過了漫長而曲折的長廊後,西克萊帶著凱斯走進了一個房間,當他點亮了房間裏的蠟燭,燭光照亮了大半房間後,凱斯不禁為眼前的情景愣了愣。

“這是……”

深紅色的牆壁上,整齊地掛著一副又一副肖像畫。

“這是莫菲亞特家族的曆代祖先,公爵大人曾經交代過我,要我務必在第一時間帶您來看……請看,這是第一代莫菲亞特公爵……”

西克萊開始帶著凱斯在畫像前慢慢走過。

即使西克萊的解說再怎麼詳盡,但看了一遍之後,凱斯還是無法對自己的家族產生一個直觀的概念。

但走到最後一副畫像前時,他停下了腳步。

這就是父親……

“您或許是第一次見到您父親的樣子吧……”西克萊也覺察了少年的情緒波動,低聲問道。

凱斯點了點頭,仍舊盯著畫像。

雖然畫像中的男子已是中年的模樣,但凱斯還是發現他嚴厲又溫和的麵容,有許多與自己相似的地方。

從未謀麵的父親……

“這副畫,我想您一定會感興趣。”這麼說著,西克萊拿起了一副擱在一邊的畫。

想來是還沒來得及釘到牆上。

“這……”看到畫中人的刹那,凱斯如同遭到電擊般,全身僵硬了一下。“紮多……這不是紮多嗎?!”他緊緊抓著畫,驚訝地叫道。

畫中那個帶著溫和微笑的男子,赫然就是幾年前那個曾經住在養母家的年輕旅人,但畫中的他穿著華麗的服裝,儼然是貴族的模樣。

和那個全身都是塵土,還滿不在乎地教他打架,喜歡喝著麥酒大呼小叫的人完全不同。

“不……凱斯少爺……他不叫紮多,他叫霍克,是您同父異母的哥哥。”西克萊如此說道。

凱斯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他,“那麼……你是說……我哥哥……不,紮多他已經死了,是嗎?”

怎麼可能呢?紮多怎麼可能就是他的哥哥?他……又怎麼會死了?

他說了還要教他劍術的……

西克萊的眼神有著無法抑製的憂傷,“是這樣……幾年前,霍克少爺聽說了你的存在,於是說,無論如何都要去看看你……從領地回來後,他還說服了公爵大人,將你列為正式的繼承人……”

我要去看看我的弟弟,西克萊……他的眼前浮現了好友那時的笑容。

凱斯幾乎就要跌坐在地上,他死死地盯住畫像上那張微笑的臉。

父親,兄長,雖然有著血緣,但因為從來都沒有見過麵……所以他對他們的死並不難過,隻是有一點遺憾。

但是,現在卻不同了……悲傷與痛苦一下子湧到了胸口,感到徹骨的疼痛。

紮多……霍克,哥哥已經死了。

失去親近之人的痛楚,此刻這個少年才清清楚楚地感覺到。

西克萊看著這個受了打擊的少年,斯文的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對不起,少爺,我想……這個事實,您遲早要知道……”

他如此安慰道。

深沉的夜晚,有個噩夢造訪了凱斯。

夢中,他看到紮多站在他的麵前,帶著木劍微笑著說要教他劍術。但是當他向他走過去時,卻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從紮多的眼睛與鼻孔,還有耳朵裏都流出血來,暗紅色的液體轉瞬間讓紮多全身浴血……

他掙紮著向凱斯走來……

然後他大叫著,從噩夢中醒來了。

全身都是冷汗,凱斯回憶著剛才夢中的情景,那種徹骨的痛覺又回來了。

他失去了親人,現在才有了切膚之痛。

紮多……不,霍克已經死了,這才是事實。凱斯清晰地回想起之前西克萊帶他去看祖先肖像的過程。

突然間他發現一個黑影在自己的床邊,驚的猛的後退。

直到寂靜裏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是我啦,凱斯。”甜美的聲音是屬於萊麗的,至此少年才安下心來。

萊麗好不容易點亮了蠟燭,然後坐到凱斯的身邊,“我一個人在房間裏,怎麼也睡不著,就來找你了……”萊麗看來也同樣失眠了。

凱斯攬住她的肩,在考慮了一下之後決定先不要說關於兄長的事。

萊麗她……從前也很喜歡紮多……

萊麗靠在他的肩頭,就好象兩人在幼年時那樣。但不多時她又抬起了頭,“凱斯……你的房間好奇怪……”

“呃?有什麼奇怪?”

“不知道……總之,感覺很不好……”萊麗很認真地說道,然後跳下了床,在房間裏走來走去,“感覺……很不舒服……”

少年警覺起來,就以往的經驗,每當萊麗說感覺不好時……往往會靈驗。

突然萊麗掀起了絲綢的床單,爬進了床下。

“萊麗,你搞什麼鬼……”凱斯跳下了床,哭笑不得地看著萊麗白皙的腳露在床的邊緣。

但萊麗沒有回答,隻是一個勁地在床下折騰,就在凱斯打算也鑽進去看看有什麼的時候,她又靈活的鑽了出來。

她的手中拿著一張羊皮紙之類的東西,臉上沾了些許灰塵,但卻很是興奮的表情。

凱斯看著她手中的東西,感覺有寒氣從正後背升起。

(四)

這個有些古怪的圖形大致由三部分組成。

一個圓,裏麵套了一個正三角形,而正三角形裏又套著一個倒立的正三角形,這個圖形的空檔裏還填著許多彎彎曲曲的奇怪文字,並且,從這張羊皮紙上,散發出一股血腥的味道。

西克萊皺了皺眉,放下了羊皮紙,“請問,這是……”他不解的看著凱斯與萊麗。

一大早,這兩個孩子就把他從睡夢中叫醒,然後給他看這令人不快的東西。

萊麗一臉大失所望的表情,“原來西克萊你連這麼簡單的東西都不知道啊?”

被小女孩嘲笑了一下,西克萊的笑容有點不自然,“這個……恕在下孤陋寡聞。”

萊麗與凱斯對望了一眼,隨即凱斯帶著嚴肅的神情說道:“這是詛咒……”

“對啊,是夢魘的詛咒。”萊麗補充道。

“詛咒?”西克萊又拿起羊皮紙看了看,“您是說……是那種畫幾個符號,用來自我安慰的沒用的玩意兒嗎?您在床下發現的?”

他說話的口氣有些不屑……

看來西克萊並不相信這些,凱斯發現了這點。

但萊麗已經不服氣地叫了起來,“什麼叫做沒用啦……別的詛咒或許是,但這個詛咒可是絕對,絕對有用的!”

西克萊怔怔地看著麵前的女孩。

“這是夢魘的詛咒……將這個放在別人的床下,那個人就會夜夜被夢魘造訪,最後精神受不了,不是發瘋就是恐懼到死!”萊麗如此說道,天藍色的瞳孔裏閃過了異樣的光,“還有……”

“好了,萊麗,別說了!”凱斯突然大喝一聲製止了她。

萊麗停了下來,然後有些迷茫地看了看西克萊與凱斯,隨即向房門外走去。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西克萊不禁有些驚恐地看著凱斯,“凱斯少爺,難道萊麗她是……”

少年在猶豫了一下後點了點頭,“是的……萊麗的母親,她和我母親一樣……是個女巫……”

西克萊的臉色有些變了。

女巫,是一些生來就能夠借用黑暗力量的女子,據說,這些女子都是黑暗中無名君主的仆人所轉世的。

在這個國家,像草藥學或者魔法都是學識上禁忌,是絕對不能夠教授的學問。

但對女巫而言,她們有著與生俱來的與自然界溝通的能力,自然也就了解草藥的習性,具有有操縱藥物和魔法的力量,最糟糕的是,她們還可以籍由詛咒,奪取人們的性命,她們是真正擁有力量的人。

這也正是人們唾棄她們的原因,人本就是如此,強大又脆弱,對未知的力量,充滿了恐懼。

而正是因為凱斯的母親是女巫,他的身份才被隱藏了那麼久。

不過他是個男孩,那真是幸運太多了。

如果是女孩,就會成為母親魔力的傳承者。

如果說萊麗的母親也是女巫的話,那麼……

“萊麗她……”

凱斯無言的點了點頭,“所以……我想既然她說這詛咒有效,就一定不會錯,而且……昨天晚上我也的確做了噩夢。”

雖然有可能是因為經曆的突發的變故,但他還是相信萊麗。

“這樣啊……”西克萊陷入了沉思,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又拿起羊皮紙看了看,然後做了個決定,“這件事請您交給我來處理,我一定將那個家夥抓出來,可以嗎,凱斯少爺?”

“當然……”現在他唯一信任的隻有西克萊了。

西克萊微笑了一下,拉開抽屜,將羊皮紙放了進去,或許是又聞到了血腥味的緣故——

關上抽屜的瞬間,他又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暗閣的入口在走廊的盡頭,原本暗閣裏的光線就不充足,現在,凱斯覺得它更是異常的陰暗。

或許是因為上次在這裏看到過屍體的緣故,現在,他總覺得暗閣的空氣裏彌漫著死亡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