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華如要尋綠意軒主人演小說,芝芯便說:“不用尋,我明日見著他,與他說便了。”
過數月,芝芯方見這軒主人,便將魏家祖孫三代的事並孔先生一家、及自己半生閱曆皆被這三件事所害說了三日。這主人當時聽了原不在意,又過了六、七年,軒主人索筆蘇台,見了英國儒士傅蘭雅先生《求著時新小說啟》方記得當年這樁事來。於是從頭至尾,想一人書一事,想數人書數事,就將這幾個人有犯著這三件的一一寫出,其旁見側出尚有數人,因與三件事並無妨礙,皆係一概不犯,所以從略削稿。於光緒乙未重五日開,九日而演成小說三十二回。
是時,軒主人館於擷英主人家。擷英主人這日取稿披閱,便驚訝曰:“此係我浙東事,原來,這西溪村一帶地方家家富足,是戒了這三件事去學洋務的。聞得這魏家當年亦是好人家,實因此三件事送他性命四、五條,真真這三件事統天下都戒去方好。這個孔先生其為人實係是個正直拘泥的一個人,從前在左大人營盤中鬧出事來,皆由讀了時文,不知是軍機火速,還當是時文要揣摩的。故隔夜方將這請兵的文書做好了才發出去。”
軒主人道:“不但如此,隔夜才發故是有誤軍機,聞得他文書上皆寫了無數的‘之乎者也’的虛字,看文書的看了不懂,所以誤事。今日此人卻出了貢,捐了個本班。先家中全家種田,光景頗好,自已吃豆腐去了。”擷英主人道:“魏家兄弟今日如何?”
軒主人道:“四兄弟至今一齊尚在。他家吃怕了小腳的苦,至今生了女兒皆不纏腳,一概大腳。這華如自加了道銜後一直至今未到蘇州,隻除講求西學外在家享福。前數年,聞得他一妻一妾均生子女,那妾雪花生的兒子叫榕生的。他家老四月如已帶得外洋學生意,叔侄兩人聞說已發了十萬餘財。他老大鏡如鴉片已戒去,與他正妻月娥所生的那個兒子杏生在家整頓舊園,督率女工,終年紡織亦發了七、八萬的家私。他老三水如亦不比從前專愛小腳,已死了這個心,亦用心在洋務上。他妻潘賽金腳亦放大,頗能操作。聞因賽金不能生育,前年已納了一個大腳丫頭,其餘我亦記不清。”擷英問:“他妹子阿蓮現在何處?”
軒主人聽了說:“不錯,忘了這個人,不料此人早已做了個財主婆。她兒子碩泉亦跟了那個廣東礦師到廣東學軍械製造去了。”擷英問:“鄭芝芯這人呢?我卻不知我們漸東有這個人,又與月如造了這許多機器,此恐是你捏造的。”軒主人笑說:“並不捏造,他曾中了個副榜,這個科名我豈能別造得來。”
擷英主人於是將這才做的小說書翻了又翻,說道:“這部小說話雖拖遝,卻不如此便不能傳出各人情景來。中間長毛一段卻天然是助了做書的波瀾,其實卻是真事。我聞得人說:‘我們浙東有一個山中,自從長毛來時,有避難的三、四家逃在此,後便成了一個大村坊。’其中水法機器皆極精究,卻一時忘記了此山的地名。”
軒主人便說:“就是我書所說孔先生住的山了,難怪你亦聽見人說過嗎?可見這事是真的,可惜此山名目我亦忘記,那魏家兄弟們一家故事,是那個朋友芝芯兄說與我聽的.叫我與他傳傳。我耽擱至今,無暇執筆,魏家那個知府加道銜的如今又懶於出門,所以外人亦不知他們當年有這件事。故世人無一人不沉迷在這三件事中,如竟醉夢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