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他們的相識,有許多的說法。據說一日,趙明誠與清照兄長李迥夜賞花燈時,乍一回首,那個心心念念的人便真實地出現在眼前。絢爛燈景與之相比,頓然遜色。那璀璨如天上明星的燈光,落入她的眼中,閃耀著快樂。她還那麼的年輕,巧笑倩兮,天真未鑿。就這樣,他把她的容貌,連同她的那些詞篇刻印在了心裏,似乎這一眼,恍若已過萬年。
萬紫千紅都黯淡了顏色,隻歎明月入夢遲!
想起舊時讀陶淵明的《閑情賦》,其中有句:“願在衣而為領,承華首之餘芳”“願在裳而為帶,束窈窕之纖身”“願在發而為澤,刷玄鬢於頹肩”“願在眉而為黛,隨瞻視以閑揚”“願在莞而為席,安弱體於三秋”“願在絲而為履,附素足以周旋”“願在晝而為影,常依形而西東”“願在夜而為燭,照玉容於兩楹”“願在竹而為扇,含淒飆於柔握”“願在木而為桐,作膝上之鳴琴”……
情之至極,願為隨身衣物,形影不離,亦是可見他的一往情深。
元人伊士珍所著的《琅嬛記》裏記載著一段關於趙明誠的佳話,美其名曰“芝芙夢”。話說趙明誠幼時,他的父親趙挺之欲為他擇妻。有一天,明誠晝寢,做了一個夢,夢中朗誦了一首詩,醒來的時候卻隻記得三句:“言與司合,安上已脫,芝芙草拔。”明誠百思不得其解,於是把詩抄下,拿去請教父親。趙挺之想了一會,大笑道:“我的小兒將要娶得一位能文詞婦了。”並為他解釋說:“‘言與司和’,是‘詞’字;‘安上已脫’,是‘女’字;‘芝芙草拔’,是‘之夫’二字,連起來讀,不正是‘詞女之夫’嗎?”
也許,這僅僅是為了托顯他們幸福的一則民間傳說,為他們的相遇相知加上一點浪漫色彩。那麼,我們又何必執著於其真假?明誠與清照的緣分是既定的,縱然沒有“芝芙夢”,沒有那一次的夜間偶遇,沒有任何美好的鋪墊,也無礙上天在他們生命裏布下的一幕春色。
千萬人之中,一瞥驚鴻。
他自然知道,這姻緣難求,但是如何才能讓她知道,他已經來了?
同結連理
我是那麼的相信,所有的相遇,不過是前生未了緣分的再續,是故人的久別重逢。這不需要意誌去堅守,不需要在忘川河邊癡癡地等待,那是故事裏最為自然的繼續,沒有誰可以追尋,也沒有誰可以拒絕。
情之所在,也僅是低眉淺笑間的一縷心思,弱水三千,盈盈一掬,便滿是彼此。
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
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點絳唇》
院落裏殘紅依稀,星星點點,餘香未了。這是一個春末夏初的清晨,連天上暖陽都還在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連串銅鈴般的笑聲打破了深宅的寧靜。她正在秋千上蕩漾,羅衣輕揚,身如燕子般輕盈,在空中自在往來,好不樂乎!
在那個年代,秋千是閨秀女子最喜愛的遊戲之物,足不出戶,卻有著無盡的遐想。她們把自己那一份綺麗的夢想寄托在秋千上,肆意放飛著種種喜悅。唐詩宋詞裏有著許許多多這樣的句子,如李元膺的《菩薩蠻》:“彩旗畫柱清明後,花前姊妹爭攜手。先緊繡羅裙,輕衫束領巾。瑣繩金釧響,漸出花梢上。笑裏問高低,盤雲嚲玉螭。”形象地描繪出少女們蕩秋千時的歡快情形。又如劉禹錫的“秋千爭次第,牽拽彩繩斜”,柳永的“巧笑嬉嬉,手簇秋千架”……
也有把秋千與靜夜、明月聯係在一起,以訴刻骨相思的,如賀鑄的“殢酒傷春,添香惜夜。依稀待月西廂下。梨花庭院雪玲瓏,微吟獨倚秋千架”;張炎的“揚芳叢、低翻雪羽,凝素豔、爭簇冰蟬。向西園,幾回錯認,明月秋千”;張先的“樓頭畫角風吹醒,入夜重門靜。那堪更被明月,隔牆送過秋千影”……
搖蕩的秋千,成了古時女子文人表達情思的意象,仿佛那院落裏的小小秋千,也因著這些詞句,又多了一番別致微妙的韻味。
少時的清照是那麼的活潑好玩,自成一片天地,興致盎然。此時,她正坐在秋千上,隨風飛舞,直至微倦,方肯停下來。額間鬢角香汗淋漓,汗水透出輕薄的衣衫,微風習習,竟略有涼意。
起身,懶懶地揉著酸軟的柔荑纖手。忽聞家仆引著客人進院的聲音,遠見一位俊逸儒生輕輕走近。她不覺惶恐起來,急急朝內屋跑去,慌亂之間,竟把鞋子都跑掉了,來不及收拾,唯有以襪著地,匆忙逃離,又發現頭上金釵也不知在什麼時候掉在了草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