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公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佝僂的身體顯得更為彎曲,他退到了敞開的朱門一側,卑微的抬起左肘,接住了一隻搭上來的手。
燈光昏暗的乾清宮中,李崇煥帶著柳皇後緩緩走了出來。
“轟隆!”
一聲驚雷炸響,不久前開始堆積的烏雲已變得濃厚,蒼穹中那寥寥的星辰早完全不見了蹤影,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悶熱。
隨著李崇煥的身影出現在乾清宮高高的台階之上,場中似忽然落下一座大山,氣氛驟然間變得壓抑,這急速的扭轉讓蕭榆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李崇煥傳承龍脈,身負氣運,那某冥冥中無法解釋的氣勢雖身無道行卻連蕭榆都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壓力。
“世仁,為何聽旨不退。”李崇煥威嚴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的聲音響了起來。
“兒臣請柬父皇下令收兵……”
“朕已說過多次,大唐一統凡塵乃是天命所歸,收兵便是違逆。”
“我大唐已瀕臨極限,若再不收兵止戰,基業必將斷送……”
李崇煥沉默了片刻,似乎不再想討論這個必然不會有結果的問題,轉而道:“逼宮至此,莽撞有餘,但你可否想過今夜過後如何處理。”
李世仁認真答道:“明日父皇稱病,下旨收兵並由兒臣監國,西北路、東南路前線大軍撤回原國境,分兵駐紮桂、雲、魯、禹四州,中州軍退守原陳、林、貴、蒙四國,京機軍就地駐守燕絕關……”李世仁猶若向先生稟告讀書成果的學生般一絲不苟並且條理清晰細則明確的向李崇煥講述著自己掌握朝權後的各種安排,李崇煥亦認真聽著,甚至不時點頭,像是表示滿意。
李世仁詳細的講述持續了近一炷香的時間,而後父子二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李崇煥思索考量著兒子的計劃,點了點頭,道:“不錯,無論大體小節皆還恰當,若我駕崩,你完全可接替皇位。”這句話用了“你”“我”,這是李崇煥拋卻了君臣的立場,隻以一個父親的角度打量兒子,得到了相當滿意的結果。
“謝父皇誇獎。”
但就在這時,李崇煥話鋒一轉,語氣漸厲,道:“朕問你,今夜逼宮有何把握。”
李世仁依舊平靜,答道:“西北軍遠在二十裏外,禦林軍被調開至五裏外,九門提督已被控製,今日城門不會打開,皇城中所剩侍衛一共兩千七百餘人,但論戰鬥力完全無法於一千西北重騎相比,皇城中供奉修士連同弟子一共七十九人,蕭公子在方才已幫助製服四十六人,剩餘相信亦不足為懼……”
李崇煥聽著對於他來說緊迫非常的形勢依舊麵不改色,沒有任何特別的神情,點了點頭,說了一句似乎於局勢毫不相關的話:“太虛門下真傳,蕭公子果真不凡。”
蕭榆實在沒想到李崇煥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誇一誇太虛門與自己,一時不免有些莫名其妙,也沒有太多和李崇煥囉嗦的興趣,拱了拱手,算是聽罷了事。
可蕭榆沒有興趣並不代表李世仁沒有興趣,兵列乾清宮前,氣勢洶洶,但所有人都明白,這支騎隊雖說精銳可對於長安城裏城外的力量來說實在太過渺小,隻能成奇襲之功,正麵碰撞中絕不可能有任何機會,所以拖得越久對李世仁來說越是危險,但他至今沒有下令進攻,依舊不緊不慢對李崇煥道:“太虛門為我大唐國教,自然仙法無邊。”
“今夜太虛門蕭榆參與謀反,太虛門自然不會再是國教。”此時蒼穹中,滾滾雷霆已悶響不斷,如沉重的巨石一遍一遍的碾壓而過,但是李崇煥與李世仁的聲音卻沒有受到那滾滾雷聲的任何影響,穩得沒有哪怕一絲波動。
“明日若我監國,太虛門自然還是國教。”
“你如此有把握。”
“一千大唐精銳和太虛門蕭公子隻與父皇相隔一段階梯。”
“轟隆!”沉悶的雷霆終於爆發出震天撼地的巨響,一場暴雨即將降臨,那一刹那的電光閃過了李崇煥那黑夜中模糊的身影,可以看到那沉穩至冷漠的帝王依舊是那樣的自信與威嚴。
“朕是君,你是臣,在你沒有坐上朕的龍椅之前,你永遠無法看到朕能看到的東西……”
屹立在台階之上蒼穹之下的李崇煥緩緩抬起了手。
“轟隆!”又一道驚雷閃過,黑暗的天地瞬間一片慘白……
一滴雨滴落在地……刹那後億萬雨滴滂沱傾落,世界轉瞬被嘩啦啦的雨聲淹沒,李崇煥如山般站立雨中,那隻抬起的手似乎成了天地的焦點。
電閃雷鳴,暴雨傾盆,在那一明一滅的慘白與漆黑中,蕭榆忽而四下一掃,心中猛然驚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