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尚書向李世峰拱了拱手,接著說:“本官不懂兵略,若說打仗乃是門外漢,但本官自認通曉地理,精研曆史,知道絕燕關高聳巍峨險之又險,在我國開朝以前幾千年的曆史記載中據關而守擋下數倍甚至十數倍敵軍的例子比比皆是。本官從不懷疑六位將軍能打下絕燕關,但就算六位將軍乃戰神下凡,打下這數千年著名的險關想來也需花費不少時日吧……本官鬥膽問問兵部同僚,列為覺得六位將軍打下如今吳國舉全國之力而堅守的絕燕關至少該要多長時間……半個月?大半年?還是更多……”陳國老尚書環視一周,兵部的幾位官員都默然無語,陳國在朝中輩分極高,現在的兵部尚書算來都可說是他的弟子門生,是以沒有絕對把握憑據,兵部官員不敢亂言。
李世峰低低的哼了一聲:“隻要能打下,時間長點又怎麼樣,尚書所言危機又在何處,切莫惑亂人心。”
陳國再次向李世峰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道:“危機便在這時間之上,諸位可曾算過大軍一發每日需消耗多少糧食,我國千年經營國力強盛物資豐沛那是不假,但糧食不能長存,國庫的金銀錢財可以千年積累,糧食卻不能,每年每季稅收多少便是多少,根本沒有什麼多年結餘一說,是以現下國庫雖還算富足,救幾州雪災旱災的都不在話下,可這是對於以往來說,如今我朝出動六路共一百二十餘萬大軍出征,每日耗糧實乃天文,況且糧線漫長,運送糧草的隊伍所耗亦甚巨。據本官數日估算,必須要宮中平日的消耗與諸位的奉糧至少全都折下三層,國庫方才能堪堪能支持大軍至今年秋收。”陳國此言一出,擲地有聲,現如今雖說也出現了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大唐裏上到高官下到百姓依然對這次號稱天命所歸的戰爭抱有充分的信心,陳國此言卻無異於當頭喝棒,讓在場除了太子李世仁外俱都忽而有些發愣。
李世峰也皺起眉頭來認真思索,片刻後他起身拱手向陳國道:“陳老尚書想他人所不想,此番言論直指要害,世峰甚為佩服,可既然是能堅持到秋收,糧草便能夠接上,雖說要削減宮中消耗與百官奉糧,可國之重事,上下一心,如此也算不上什麼危機罷?”李世峰從小受到皇家教育雖因喜好軍事不如李世仁般穩重謙和,但也絕非無理蠻橫之輩,以皇子之身在這樣非正式的談話中先向陳國拱手行禮再做發問已算是為方才重重道歉了。
陳國連忙還禮,雖然還是在麵對質疑,但臉上已泛起了欣慰的笑意。
“二皇子所言極是,若隻如此確實稱不得什麼危機,可方才本官所訴都是基於維持現狀之下,若有變動則隱患立刻浮現。”
李世峰和言道:“還請教變動何處。”
陳國撫著白須,輕輕一歎:“變動就是我大唐大軍打下絕燕關……”
又是除了李世仁外在場皆都一驚,對此大為不解,打下絕燕關乃是好事,怎麼稱其危機?不過大家明白老尚書不會無的放矢,是以這次沒有人提出異議,靜等陳國解答。
“我朝邊境接臨八國,其百姓幾百年來受我朝恩惠饋贈、文化熏陶,對我朝的統治並不太過排斥,但吳國不同,他們雖遠遠不及我朝強盛,但因地理之優經濟發達百姓也還富足,對吳朝廷十分認同愛戴,是以若我軍攻下絕燕關進入吳內鏡勢必會遭受到來自吳百姓的極大阻力。”陳國看向自己的門生,兵部尚書趙毅道:“本官不曉軍事,還請趙尚書代為估算,屆時我朝運糧護隊該增加多少。”
趙毅此時已眉頭深凝,他思索片刻微微曲身拱手答道:“本官覺得……至少增加至如今十倍方可安心……”
趙毅話音剛落,不曉軍事的大多數官員哄然炸開了鍋,雖已盡力壓低聲音可幾十人一同竊竊私語還是讓安靜的大堂頓時一片吵雜,就連陳國本人也微露訝色,顯然連他也沒想到竟需要那麼多護糧軍隊。
官員們的議論持續了片刻便迅速停下,李世仁依然平靜和言的對陳國道:“陳老尚書請繼續。”
陳國一禮後接著道:“趙尚書所測其實也大出本官之前意料,但即使是如趙尚書所言增加十倍護軍,因為我朝曆來賦稅極低,百姓商賈手中實質上存有大量的餘糧,國庫村糧有限而錢財十分充裕,隻要朝廷開國庫向民間買糧這更加漫長的糧道與十倍的護衛我們還是供得起的。”
百官聽陳國這麼一說非但沒有分毫輕鬆反而眉頭凝得更深,陳國步步推理至此,實際上已算是大唐朝廷近百年來從未遇到的嚴峻考驗,可聽他話意,所言之危機竟還比這還要嚴重,心中不由遮蓋上大朵陰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