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沉吟片刻：“頗為有趣。”
清羽子撫著胡須，悠悠說道：“既覺有趣，不妨到世俗走走，在山中品詞下棋總有缺憾，怕永不能體盡其中真味。”
天都想了想，沒有回答，又複轉身緩緩行去，清羽子倒不惱他無禮，看著天都身影已消失在了山路盡頭，他依舊沒有離開，就這樣靜靜坐在棋桌邊，石椅上。
日落月出，清羽子默默望無邊著南海，仔細聆聽世間一切聲音，像一位世俗中普通的古稀老人，眷戀這凡塵的一切事物，看著聽著，好似守護。
不覺，夜已盡，南海盡頭透出了溫暖的橘黃，又是一輪新日徐徐升起。
天都踏著朝陽步步登上懸崖，和煦的陽光披在他身上，似是為這個不帶塵世煙火的身影染上了些許生氣。
“去哪？”天都直徑開口，淡淡問道。
“隨心而行，從意而遊。”清羽子沒有轉身。
天都點點頭，邁步離開，可才走兩步又突然轉回身來，他想了想，向正背對著自己的清羽子躬身一拜，而後沿著來路去了。
清羽子仍舊府觀滄海，神識卻不知掠過滾滾波濤，穿過重重山川，投到何處，許久許久，他輕輕歎道：“凡塵……凡塵……”
這一日，天都離開上清門，走出蒼鬆山，自降生以來，第一次踏足凡塵。
……
陽春三月，新嫩鮮活的綠染遍了秀美的青州，雨已纏綿十餘日，絲絲潤潤，似要把人的骨頭浸得酥軟。
玉江倚靠青州城潺潺緩流，倒影著斜陽最後的橘紅，被雨點淩亂。
斜風細雨，蕭榆沒有打傘，走在玉江之畔青石街道上，好奇的觀望著岸上、江中。
街市上，有的小販正在收攤回家，有的商閣卻方才打開大門，玉江中，大大小小許多拉彩掛花的船隻停靠岸邊，江水輕輕拍岸，溫柔的搖曳著漸漸明亮的花船，好似迷人的旋律。夜色悄然降臨，這沿著玉江，似乎望不見盡頭的繁華街市，迎來了另一種光明，燈火通達，青州城化身一枚鑲嵌在玉江之畔的明珠，映紅了漆黑蒼穹。
蕭榆穿梭在這世俗百態縮影之下，左顧右盼，狠狠的抹了一把嘴邊糖漬，左手一翻，又一串又大又圓的冰糖葫蘆變戲法似的出現，高興的啃了起來。
年幼時，蕭榆靠著太虛觀的救濟過日子，諸如冰糖葫蘆之流對其而言乃是唯能在夢中想想的奢侈之物。如今時過境遷，一隔十年下山，他已遠遠不是任何凡塵帝王能及，隻看身上穿的是千年冰蠶絲，腳下踏的是潛龍水衍麻，就連用來束頭發的帶子竟也是大名鼎鼎的溫神玉羅綢，可謂渾身上下無一不絕世珍寶。但最最讓其意氣風發的還是腰間小巧太玄荷包中，頗有先見之明的簫子楊塞進去的如山金銀。
重回世俗的這些日子，蕭榆可謂揮金如土，竭盡所能彌補著童年遺憾，再加上身側美人相伴，儼然一副王公巨商的闊公子摸樣，不過這品味不甚高也就是了……
街道上的路人隻見，這位長相頗為俊秀的公子哥又大口肯光了一串糖葫蘆，還舔著手指上殘留糖漬，竟頗有些回味無窮的意思，於是投來的目光自然就不怎麼尋常了，大富大貴一名翩翩公子居然吃起糖葫蘆，而且那吃相竟如此不堪入目，實在若壯漢跳雲裳，貴妃舞大刀般稀罕。
但蕭榆一如以往，該吃的吃該看的看，東張西望悠然自得，顯然不把區區外人放在眼裏，而身邊相伴美人，自然是嬉皮笑臉的陸吟雪，更是鎮定自若，沒心沒肺，笑容不改，那些異樣的目光似乎空氣般完全被她無視。
隻是苦了後邊遠遠墜著的四人……
李江假意咳嗽對周長卿道：“貴門師弟的愛好，還真是……真是有些……奇特啊。”
周長卿聳了聳肩笑道：“蕭師弟幼時孤苦，今次下山，師傅吩咐過了，隻要沒有危險，他喜歡怎麼玩就怎麼玩，再說……”他頓了一頓，“貴門陸師妹，不也是鎮定自若大大方方？如此道心修為，實在我等典範。”
李江苦笑：“那周兄怎麼不去學學，也上前去，走他兩旁邊……”
周長卿咳嗽一聲，笑而不語。
楚歌望著不遠處蕭榆、陸吟雪二人，冷著臉，顯然很有破口大罵的情緒，卻無奈沒有破口大罵的詞藻，隻能沒有創意的低聲道：“成何體統！”
李靈漪也望著前方，重重哼了一聲：“丟人現眼。”而後把頭上的鬥笠壓得更低，沒辦法李靈漪與陸吟雪二女對於凡人來說，相貌實在太過禍國殃民，陸吟雪身為天狐血脈對幻術自然控製如意，令凡人看到她總會下意識的忽略，而李靈漪就沒這本事了，又不不知因何執著而不願意變化成別的相貌，隻得帶起鬥笠，遮擋容顏，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