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蕭榆閉上雙眼，輕飄飄的劃出一劍，像是隨風而動的柳條，輕柔隨意。
他一步邁出，身隨劍走，也好似棉絮般，任由風吹，飄然無力。
忽然，在一劍將盡未盡之時，蕭榆往前一挺，於是劍勢轉急，從方才混不著力的柳絮，頃刻變成了乍現人間的雷鳴，一刺一斬間迅若閃電猛如奔雷，整個人亦變成了下山猛虎剛猛霸道，炙若紅日。
微風卷過，帶起了地上幾縷白雪，而後慢慢落下，又複平靜。蕭榆收了木劍放到一邊，做回石凳，繼續看著那盆清水似乎略有喜色，但轉眼又眉頭緊鎖苦苦思慮。
他拿起木劍比劃了幾下子又猶猶豫豫的放了下去，如此反複幾次，不得其所，終於丟了木劍在院子中踱起步子。
“到底誰才是對的？”他喃喃自語，但院中隻有他塔在雪上的吱吱腳步聲，當然不會有人回答。
可就在這時，石桌上那盆水起了變化。
盛水的玉盆眨眼間不知所蹤，盆裏的水聚作水球，懸空漂浮。
蕭榆驚訝的看著水球一分為二，如兩儀太極般緩緩運轉，而後一邊結做冰晶，一邊陡然消失，可他神識中感應到那一半水是化成了肉眼不可見的氣體亦如原先般，和冰晶組成太極陰陽兩半，於空中旋轉著。
蕭榆先是驚愕困惑，片刻後，卻被其深深吸引住了。他仔細觀察水球的變化，漸漸出神，直到不知多久後冰晶、蒸汽又盡數化作清水，嘩的一聲衝在他的臉上，蕭榆方覺腦中一涼，似當頭棒喝，驚醒過來。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榆兒，你在困惑什麼。”
蕭子楊的聲音在蕭榆耳邊回蕩，蕭榆咀嚼著這句話，聯想起周長卿、朱盞飛風格迥然的劍意，與方才那個水球的演變過程，漸漸的露出些許喜色。
“師傅……蕭榆叩謝師傅，我似乎明白了……”
蕭子楊帶著笑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不可道，不可名，無須明白……”
蕭榆怔了怔，也笑道：“是，師傅，我明……不，哈哈哈……”
空虛中泛起點點熒光，好似螢火蟲一般，飛舞跳動，而後向著蕭榆彙聚起來。蕭榆似乎感覺到有一雙手正托著自己的身體，扶著自己的手臂，引導著他做出動作。
他招來木劍，閉上眼睛，跟著那一縷引導，踏著白雪，就著月光，開始在院中舞起劍來。
氣海真元靜如湖水，沒有調動絲毫，莫說真元，蕭榆此刻似乎連力氣也沒有用上幾分，但不知為何，手中木劍過處，竟在空氣裏震蕩出隆隆轟鳴，似萬鈞巨石碾過，沉悶厚重。
蕭榆越舞越快，可木劍揮動間給人的感覺卻愈發緩慢沉重，巨大的反差不知從何而來因何而起，卻實實在在的存在著。
地上的積雪被蕭榆激起了些許，待它們再次落地時，蕭榆已做出了近百個動作，可每一次出劍收手，卻翩翩顯得那麼的沉重緩慢……
空氣中隆隆碾壓聲越發巨大沉悶，又在蕭榆不知舞了多久後漸漸歸於平靜無聲，真元開始配合劍招運轉起來，那雙無形引導著他的手已不知在何時消失，蕭榆全身心的投入了劍法演義——不是破洪，亦不是大衍五行，赫然乃之前他曾自行摸索過一陣子，卻覺得晦澀難懂的歸虛星宿劍法。
體內真元沸騰，於外卻缺愈發普通，蕭榆額頭上漸漸溢出汗水，自兩鬢流落，於下巴彙做一滴倒懸，在某一次挪步時滴落下去……
蕭榆木劍畫圓，收勢於腰間，大有萬劍歸一之意，而後他一步前弓，木劍似乎極其緩慢沉重的刺出，每一寸前進都如此清晰，院子中本也沒有什麼聲響，但忽然間好似更為死寂，隨著這一劍的挺進，天地猶若被無形又無盡的重量壓迫著，如溺水般停止了一切呼吸。
這好似推進已千萬年的一劍終於刺了出來，之前那些螢火蟲一般的光點立刻彙集到木劍所指的方向上，無聲無息化解掉一劍威能，於是這一劍看上去普通得不能在普通，連一片雪花都沒有帶起，可是，在這一劍刺完後，天地才似乎又開始了呼吸，微不可聞的風才又開始流動，光禿禿的枝椏才又有了搖擺……也是在這時，方才滴落的汗水，才在雪地上濺起無人在意的小水花。
這一夜距離歲末隻有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