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蕭榆聽得心馳神往,顯然好奇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自覺地掌握了驚天動地的大秘密,連帶著虛榮心也滿足了一番,暗道:“原來天仙地府的傳說是這麼回事,我可算是知道了。”自我陶醉了一會又道:“原來師兄你還不是仙人啊,我以為你們都是呢。”
周長卿又拿著書卷在蕭榆腦袋上敲了一下:“你以為成仙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麼!我太虛門萬載傳承,如今不過真仙一百,已經是頂了天了,我們這一代裏現在也就隻有嶽守一大師兄成就仙位罷而已,你師兄我麼……”周長卿左手伸到蕭榆眼前,用拇指點著小指的指甲蓋道:“還差一點點點點……”
蕭榆茫然點頭,周長卿見他那雙目空洞的白癡樣以為他不相信,連忙又道:“真的隻有一點!就那麼一點點點……”
蕭榆見周長卿突然又伸到他眼前比劃那“一點點點”的手,愣了一愣,趕忙點頭,不料周長卿更急了。
“你怎麼對師兄那麼沒有信心呢!我像是騙你的人嗎?真的隻有一點,師兄我雖然不像嶽守一那樣妖怪,但是總歸還是個真傳嘛,而且是真傳裏不錯的啦,真的隻有一點……你相信我啊……”
……
黃昏,在吃完晚飯後,蕭榆終於讓周長卿相信自己已經相信了他隻差一點點點,才好似刑滿釋放般得以回去。
是夜月色如水,大片的月華投在蕭榆的院子裏,顯得安逸淡然。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幼年失去雙親的十二歲孩童已被逼無奈的迅速成熟,至少他已然可以把那些諸如思念,諸如彷徨,埋藏起來隻在類似這般孤獨的,有著一輪溫柔而又淒淒的月的夜晚獨自拿出品味。
離家許久,不知那破敗了的院子是否更為荒蕪,不知義學裏是否還在念著“關關雎鳩”,不知玩伴們是否還受張捕頭兒子的欺負,不知……不知……
蕭榆單手搭在窗台撐著腦袋,望向月色的眼神顯得空洞,他回想著……那一夜間改變了的世界,那雙好似淩駕於諸天之上陌生而又熟悉,冷清而又溫柔的眼眸,這是他獨自的秘密,無邊火海,黑發白裙,還有一雙陪伴了他多年的眼眸,他沒有告訴任何人關於那位破山而出的絕世女子的一絲一毫,雖然這裏的很多人,諸如師傅,諸如周師兄,嶽師兄都讓他感到親切,可他依然保存著這個秘密,莫名的帶著任性與直覺。
夜更深了,蕭榆收回自己已不知遊離何處的思想,在床上盤腿坐好,自那夜後猛然發生的一切都似乎帶著一種夢般的虛幻,蕭榆每每回想都不由得感到不踏實的空乏,對於幼年失親的他來說,這一切的轉變,是否過於突然過於幸運,他好似頃刻間踏上雲端,腳下雖美,卻難忘萬一墜下後的粉身碎骨,唯有當真的得到些許時,方才能在這般夢遊式的生活裏找到幾縷真實,找到一絲歸屬,所以無論是蕭子楊那即興而發的雜學,還是周長卿指導的道法,蕭榆都格外認真或說格外珍重的努力學習,對於它們的興趣甚至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他不知為何會這樣,隻是萬一哪日他亦如那夜般忽遭巨變,從雲間墜落,破碎了這夢境,也許今日他努力得到的這些將會保得他不至摔得粉身碎骨。
蕭榆擺了擺頭,想把那種種念頭拋出腦海,他深深的呼吸意圖平靜下來,眼前浮現出《未來化虛道》的篇章,他默背著句段,嚐試打坐入定。
然而最終沒有成功,記憶被分割成無數的片段自腦海中水般穿過,他又想起了小鎮的清晨,琅琅的書聲,老道士王瑾這些年對他的照顧,小夥伴在一起玩耍快樂的時光,一同被壞人欺負時狼狽的逃竄,還有王伯家貌似凶狠,實際老實可愛的大狗,說書的王先生總是帶著的小鳥,還有義學裏那掛神奇的風鈴……當這些遠去,蕭榆又想起了多少個年頭在後山獨自的訴說,亦不知從何時起那種奇妙的感覺,那個從沒現身的忠實聽伴,然後是那夜天崩地裂,那夜似要焚穿蒼穹的蒼白火海中,匆匆的一眼,還有臨去時,她向自己拋來的,那粒深藍色的熒光……
這夜,蕭榆沒能入定,卻香甜的睡了一個好覺,月色愈發安靜似害怕打擾熟睡的孩子,月華如紗,悄悄的,小心翼翼的蓋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