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第一縷紅霞灑向小鎮,夜的冷寂與深邃如被風拂過的霧,潮水般退下。太虛觀的鍾聲悠然於天地間蕩開,小鎮上的百姓一如以往習慣,朝鍾聲的源頭拜上三拜後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充滿童稚的書聲自太虛觀開設的義學中飄出,竹屋裏一群孩子搖頭晃腦的念著以他們的年紀還不能理解的詩句。
蕭榆便是其中的一員,他捧著書卷與別的同窗一道隨著詩文的起伏搖晃著腦袋,可眼睛卻不時朝著竹屋門上的銀鈴瞟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是否因為感受到了蕭榆的期盼,銀鈴上熒光驟亮,細微但清晰的鈴聲流進了竹屋每個人的耳中。
“好了今日的晨讀到此為止,隨我去膳房用早點吧。”待聽到先生的話後,孩子們立馬喜上眉梢,丟下書卷小跑著往膳房去了。那先生看在眼裏卻也付之一笑,無奈的搖搖頭,畢竟對於大多十歲上下的孩子來說,早點的吸引力比起那“君子好逑”的淑女確實大了不止一點。
蕭榆也隨著小同窗門跑向膳房,就如以往一樣,在每回跨過門口的時候,他都忍不住向那掛神奇的風鈴多看幾眼,雖然至今已見過不知道多少次,但那抹未知依舊把年幼的他深深吸引。
時光是一種無情的東西,它能把大多數事物自世上抹去,這裏的孩子會慢慢長大,也許今後他們的人生經曆中奇異精彩之事不勝枚舉,但是當老去時,依舊鮮活的說不定隻是童年那一掛閃著熒光的風鈴。
……
斜陽西落,蕭榆不高的身子拖著長長的影子,手上拎著太虛觀發放的晚餐走在回家路上。黃昏的風載著夕陽的橘黃吹過,小道旁的樹梢微動發出輕輕的沙沙聲,此處已是人煙稀少。盡頭一座不高的山就是蕭榆家了,山腳下孤零零佇立著一座大院子,因為久不修繕已荒廢了大半,至於家人——蕭榆對父母的印象已和這院子熱鬧時的情景一同變得模糊不清。父母是什麼時候沒的?好像是在他五歲那年,又好似是四歲……真的不能確定了。隻聽照顧了他幾年的太虛觀仙長爺爺說父母在時家裏的生活在整個鎮上都算是好的,院後那座不高的山也屬他們家所有——現在也是。可年幼的蕭榆當然不可能捕蛇伏虎,連隻野雞也鬥不過,所以靠山吃山的美好夢想眼下還是不能實現,隻得每日受太虛觀的接濟過活。
太陽已盡沒於地平線下,天際好似著了大火般一片通紅,蕭榆登上後山爬到一塊大石上把食物攤開,眼前是一壁斷岩,高約兩丈,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蕭榆便習慣了黃昏時來這坐坐,自小嚐盡孤獨的他總覺得在此處,有個人能傾聽他每天敘說閑話,這奇怪的感覺也難記起何時產生,但蕭榆知道它的存在令自己感到愉快,這就足夠了。
“……三字經已念完了,先生今天教了新書,喚做詩經。我背上一段給你聽好不好……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清風襲來樹葉草坪隨著陣陣搖擺,蕭榆似是得到了老朋友的回應越發的說得開心……
“長大以後我不知能不能變成太虛觀的仙長爺爺那樣,你知道麼太虛觀的仙長爺爺可厲害了,大人們說去年青河發大水,要不是仙長爺爺讓水繞過了鎮子,我們都得淹死……仙長爺爺說讓我在讀兩年書,等十四歲的時候就可以引薦我到太虛觀裏做童子……等我學好了本事阿三就不敢搶我的包子了,張捕頭的兒子也不能欺負我了……到時候我也要像仙長爺爺那樣幫助很多人……”
蕭榆邊吃邊說,不覺已是明月高懸,可今日的蕭榆卻是特別起勁,不知疲倦的訴說著太虛觀為村裏做的種種善事,說著仙長爺爺對自己的照顧,說著自己對未來的向往,說著……沉沉睡去……
夜蟬的鳴叫悄悄響起,好似不願意打擾在石頭上墜入夢鄉的孩子,夜幕下的一切都顯得小心翼翼。如水傾落而下的月華跨越了億萬裏散在蕭榆的身上為他披蓋了銀色的薄被。斷壁一如既往的靜靜矗立在蕭榆身前。
好似真的生出了雙眼睛,默默的,注視著他。
今夜的月,似乎格外明亮,大股月光注入茫茫黑夜墜落到了蕭榆家的山丘上,銀白的光芒漸漸濃密,泛起了有節奏的漣漪,可蕭榆深陷夢中恍然不覺,就像水裏的小舟隨著異常密集的月光泛起的波浪輕輕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