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林浪蕩子(1 / 3)

這是一個微帶涼意的初秋之夜,明月高懸,晴空萬裏無雲

北邱雙妃墓前那片平坦的草地上,這時正以臂作枕,對月側身斜臥著一名紫衣少年。

這名紫衣少年,年約雙十上下。

藉著月色望去,可以看到這名少年有著一張非常英俊的麵龐,隻是那副臉色,卻蒼白得怕人。

在這名少年身旁,除了一灘酒後所嘔出的穢物外,尚並排放列著這樣三件事物:一隻黑漆木匣、一條紅綾汗巾以及一支形式奇古的長劍!

那隻黑漆木匣,長約七寸,寬約五寸,高約寸半許,看上去極其精致可愛。

匣旁那支倒插在地麵上的長劍,通體作暗藍色,映著月輝,彩華隱現,無疑是一口無堅不摧之上好名劍。

至於那條紅綾汗巾,誰都不難一眼看出,它顯然是屬於一名女子所專有。

就在這名少年睡熟不久,前山山坡上,忽然遙遙傳來一陣不成腔調的歌聲。

聖朝三代

英雄一慨

惟存青史現成敗

漢家雲埋

楚廟風節

看李倫金各塵埃

六國繁華過眼衰

富貴忘懷

貧賤何哀

想當日

吳王宮

越王台

而今安在……

歌聲由遠而近,隨著歌聲出現的,是一名蓬首垢麵的鶉衣老丐。

月色下,隻見這名鶉衣老丐,背背破席卷,手持青竹杖,步履踉蹌歪斜,似乎也已經有著六七分酒意。

老丐來到墓前草地上,在距離紫衣少年十餘步處,打著酒呃站定下來。

他側揚著半邊臉孔,朝熟睡中的紫衣少年冷冷打量了幾眼,最後於鼻中輕輕一哼,就地橫杖盤膝坐下。

鶉衣老丐這邊剛剛坐穩身形,身後來路上,緊接著又有兩條人影,一先一後,相繼奔至。

這次來的,是一名身軀魁梧的黑臉大漢,和一名衣著講究的中年文士。

鶉衣老丐緩緩轉過臉去,迎著兩人,淡淡掃了一眼,仍然回複到原先的盤坐姿態。

那名黑臉大漢和中年文士亦不以鶉衣老丐之冷漠為意,這時一使眼色,身形左右散開,分別於紫衣少年左右身旁,各隔丈五遠近,寒臉席地坐下。

兩人坐下後,兩雙眼光不約而同的朝紫衣少年身邊,那三件事物中的某兩件上投射過去。

黑臉大漢瞪視著的,是那隻精致的黑漆木匣。

中年文士視線射落之處,則是那條紅綾汗巾!

這時,在黑臉大漢目光中,有的隻是一股怒恨之意;而那名中年文士的兩眼之中,卻幾乎要有火焰噴射出來!

紫衣少年,依然熟睡如故。

刻下環繞在紫衣少年身邊的這三名不速之客,今夜要是為尋仇或是奪取寶物而來,那麼這名紫衣少年也未免太大意了!

俗語說得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如今這三人不問身手高低,此刻若是把握機會,來個毒手突施,豈非不堪設想?

幸而刻下這三名不速之客,今夜來此之目的並不相同,加以彼此之間,亦無任何默契,故他們對這名紫衣少年,雖然分別表現出程度不一之敵意,卻似乎沒有人曾想到這一方麵去。

這樣,又過了約莫半盞熱茶光景。雙妃墓後,一陣衣袂破空之聲傳來,跟著又出現今夜的第四位不速之客!

如今來到的,是名年約四旬上下的灰衣道人。

這名灰衣道人,生就一張肖字臉,兩道眉毛,粗短濃密,鼻梁聳削,薄似刀鋒,雙目中精芒四射,有如兩道寒電,一望可知是個極難伺候的人物!

這名道人甫於墓頂現身,便即冷冷發問道:“我們那位小施主來了沒有?”

道人在問這句話時,眼光並未望向任何人。

而事實上,他口中的小施主紫衣少年就在他身前腳下不及尋丈之處!

鶉衣老丐瞑目端坐著,一動不動,置若罔聞,有似破落古廟中,一尊年代久遠的泥塑佛像。

黑臉大漢和中年文士則分別抬起頭來,朝那道人淡淡一瞥,隻是眼光中明顯的亦無招呼之意。

這四位不速之客,似乎各持身份,誰也沒有將誰放在眼裏,僅僅黑臉大漢和中年文士兩人,好像還有著那麼一點交情。

紫衣少年輕輕一個轉側,終於醒轉過來。

隻見他鉤曲著身軀,兩臂高高仲舉,一邊打著嗬欠,一邊直身坐起,睜開一雙惺忪之眼,口中含含混混地問道:“四位都到齊了嗎?”

中年文士冷冷接著道:“是的,候駕多時了!”

紫衣少年仿佛還沒有睡夠似的,這時以手掩口,又打了個嗬欠,方始緩緩轉向那名中年文士,漫不經心的信口又問道:“那麼,四位約在下今夜來此,究竟有何指教?”

中年文士臉色一變,正想發作,對麵那名黑臉大漢已經霍地一跳而起,搶出一步,如指怒喝道:“你小子敢再裝蒜”

紫衣少年身軀一轉,點點頭道:“先從閣下開始,也是一樣。”

頭一抬,注目接著道:“閣下有何見教?”

黑臉大漢咻咻然又跨出一步道:“還了老子的東西,萬事皆休,否則,哼哼!不管別人怎樣,老子今夜第一個就要你小子好看!”

紫衣少年拿起地上那隻黑漆木匣,抬頭又問道:“閣下想討回的,可是這東西?”

黑臉大漢緊握著雙拳道:“不錯,這部‘拳經’,不論你小子是如何到手的,它是老子的東西,老子就得要回來!”

紫衣少年微微一笑道:“閣下可是它的原主兒?”

黑臉大漢怒聲大喝道:“這個你管不著!它到了老子的手裏,便是老子的東西。現在隻問問你小子究竟給不給?”

紫衣少年這時原可以反問一句:“它到了你手裏,便是你的東西,那麼,它到了小爺手裏,難道就不能算作小爺的東西嗎?”

不過,紫衣少年並沒有這樣做。

他隻輕輕點了一下頭,說道:“這是小事情,好商量,請坐,請坐!”

接著,不待那黑臉大漢再有表示,將本匣仍然放回原處,又轉向那名中年文士,含笑問道:“這位朋友又有什麼見教?”

別看那中年文士剛來到時,似將這名紫衣少年恨入骨髓,現經紫衣少年這麼一問,卻又好像沒了詞兒,隻見他紅漲著麵孔,掙紮了好一陣子,這才咬牙切齒地說道:“希望你老弟以後最好少去……”

紫衣少年悠然側目道:“少去萬花樓,是嗎?”

中年文士板起麵孔,輕輕嘿了一聲,沒有開口。

紫衣少年朝身邊那條紅綾汗巾瞥了一眼,聳聳肩胛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接著轉向那名鶉衣老丐問道:“這位老人家有何吩咐?”

鶉衣老丐依然垂合著一雙眼皮,聞言緩緩搖頭道:“他們先來。”

紫衣少年於是又轉向身後墓頂上那名灰衣道人,仰臉問道:“這位道長怎麼說?”

灰衣道人寒臉冷冷說道:“貧道隻想給你小施主一個忠告:如有人想跟武當八子為敵,即無異與整個武當為敵!”

紫衣少年輕輕一哦道:“會有這樣嚴重?”

灰衣道人冷冷接著道:“是的,放眼當今武林,相信尚甚少有人敢冒此大不韙,希望小施主別以為你是來自‘奇士堡”

紫衣少年臉孔驀地一沉道:“不許提及這三個字!”

灰衣道人嘿了一聲道:“怎麼說都是一樣。你小施主的脾氣固然特別,須知貧道耐心亦極有限;你小施主打算如何向貧道交代,還望早作決斷!”

紫衣少年見對方果然沒有再提奇士堡三個字,臉色轉又和緩下來,這時抬起目光,平靜地說道:“在下前夜取走道長這柄降龍劍,道長可知道區區在下全是出自一番好意?”

灰衣道人聞言,先是微微一怔,但旋即板起麵孔,恢複原先之冷峻表情,寒臉沉聲道:

“恕貧道愚昧,難解弦歌雅意!”

紫衣少年注目接著道:“前夜那三名蒙麵人,道長可知道他們都是什麼來路?”

灰衣道人冷冷回答道:“不知道!”

紫衣少年點點頭道:“很好,假使道長真的不知道,在下不妨告訴道長,他們三個不是別人,太原關家兄弟是也!”

灰衣道人猛然一愣道:“太原關家兄弟?”

紫衣少年微微一笑道:“道長想不到吧?”

灰衣道人眨了眨眼皮,接著說道:“那麼,如今事過境遷……。”

紫衣少年頭一搖,截口說道:“這三兄弟之為人,道長諒也清楚。就在下所知,他們三兄弟直到目前為止,並未離開這座洛陽城!”

灰衣道人不由得臉色一交道:“那麼,你小施主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肯將這柄降龍劍還給貧道?”

紫衣少年思索了一下道:“關於這柄降龍劍,在下有兩個建議,不過,在下打算將三位的問題,待會兒並在一起。做一個總答複。現在請容在下騰點時間出來,先看看身後我們這位歐陽長老可有什麼吩咐!”

說著,身子一轉,又朝那名鶉衣老丐笑吟吟地道:“這下該輪到您老了吧?”

鶉衣老丐依然搖著頭道:“不!還是他們先來。”

紫衣少年笑了笑說道:“等會兒要是變生意外,失去就教機會怎麼辦?”

鶉衣老丐瞑目漫應道:“沒有關係。等會兒你老弟要有三長兩短,算我要飯的倒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