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古來年輕多憂愁(1 / 3)

風吹不散寂寞,雨澆不熄憂愁!

又到了一年七月初七,這正是年輕的情侶們成雙成對,結伴出來遊街賞燈的日子。

天公也還算作美,雖然下著些許小雨,但是在南國的七月,這酷暑好久之後的涓涓細雨非但不會讓人覺得厭煩,反而更添浪漫,把街上遊玩嬉戲的情侶點綴得更融洽,更溫馨。

柳非凡穿著件粗布短衫,坐在工地上還沒修好的涼亭內,就一直這樣呆呆的看著遠處穿紅戴綠的男男女女們,許久默不作聲。

也許是他多愁善感吧,每當萬家團圓的佳節,或者情侶相會的時刻,看著別人一起快快樂樂的模樣,他心中都會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憂傷,感到格外的落寞。

當年,他也曾經是別人羨慕的對象,有著陽光的形象,聰明的大腦,和優益的功課。可是當他迷上了誌怪小說,整日沉迷於那些奇奇怪怪,不可思議的故事裏麵,漸漸對《四書》《五經》失去任何興趣之後,一切就都變了。

慢慢的,先生看他的表情不是欣賞而是敷衍,同學也不會跑過來向他請教書本裏麵不懂的問題,父母對他也慢慢由期望變為失望,可是他還是不自覺,終於最後大試那一天,他名落孫山,連個秀才也沒中上。

他終於哭了,邁向光輝明天的大門就這樣關閉了!

讀不了書,那就開始做事吧,他在家裏幫隔壁的柳木匠幹了一年木活,慢慢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自卑,也越來越自閉。

他不敢對麵親戚的目光,害怕聽聞那些金榜有名的同學的信息,最煩了解別人的收入。

每一次聽別人說起“仲永”這個名字,臉上就火辣辣的,心口就像刀子絞那樣難受。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我為什麼錯過了那麼多的機會,為什麼我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柳非凡在心中呐喊。

夏天的雨,說大就大,一時間,黑壓壓的雲層布滿整個天空,暴雨如瓢潑般的落了下來。

柳非凡終於站起身來,他穿過工地上空曠的廣場,向著休息的地方走去。

大雨瞬間打把他淋得透濕,可是柳非凡像是沒感覺到一般。甚至他還刻意放慢了腳步,就在這滂沱的大雨中踱起步來。

也許,正需要這漫天大雨,將他心裏的憤憤之火給熄滅吧。

一道道水珠沿著柳非凡的麵頰流了下來,也不知是雨水,還是嫉妒和悔恨的眼淚。

柳非凡回到工友一起休息的屋子,屋子正中間工友照例還是在一起快活的押著牌九,他走到自己的床頭,脫下濕漉漉的背心,拿毛巾隨便把上身抹了抹,躺到席子上,拿出枕頭下麵放著的《柳毅傳》看了起來,也許隻有在這些江湖的世界裏,讓能讓他暫時忘卻眼前的煩惱。

這是背景於南宋高宗孝宗年間的一個故事。

與金國漫長的廝殺暫告終止。大宋王朝收拾起戰爭的悲愴,發誓要在殘磚敗瓦下,重建一個更強大的帝國。

杭州,是時也稱為臨安,自古以來並不以繁華聞名,自北方諸蕃日強,不斷侵擾中華,神州不堪其擾,王業日趨偏南,幾朝幾代,都在其附近建都之後,就漸漸富庶以極。興盛之景,未親見之人所難想象!

日日歡歌,犬馬聲色,自是不在話下,可是大眾盡知,所謂的繁華,隻有上流社會才有福消受,勞苦大眾不過是背後為其服務的墊腳石罷了,詩聖說的好,“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真是道盡了這世界的真諦。

但是我總想從積極方麵去看,生活豈會如此簡單!穿著貂皮大衣,風光無限的重要人物,洗淨鉛華,也會感慨世事不易。街頭巷尾為生活勞累奔波的閑雜人等,更是隨便找一個出來就有許多悲慘的回憶,但是當晚上他們歇息了一天的工作,一家人圍在爐邊共進晚餐的時候,我想,不管多生活得累,他們也是覺得值得的吧。

臨安府複興街複興衙門建設工地旁搭著一溜臨時木板房,是留給建設工地的工人們住的,其中最大的一間,那是張師傅的木工組的徒弟搭給自己住的地方。張師傅的木匠組不大,才十個徒弟,按進門順序各個起了外號,何大,二胖,何三,小四,塗五,老六,癟七,泥巴,酒鬼,史進,最早進門的何三已經三年了,最晚的史進是今年過完年進門的,才七個月。

張師傅趕上了好年頭,自與金國簽訂和約,聖上在臨安安頓下來之後,臨安城各處就都搞起了建設,不愁沒事做,工錢也比以前高出很多。於是他徒弟越招越多,積蓄愈加豐厚,他有了錢,就沒在工地上住,自己在附近租了個民房休息。也沒有薄待徒弟,反正是正好是木工組,於是就給幾個徒弟搭了個大屋子,住著寬敞,夏天散熱也方便點,他覺得自己真沒虧待這些弟子,想想自己年輕時和兩個師兄擠在一張小床上麵睡得情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過有一點張師傅可沒想到,徒弟們每每忙完了一天的活計,雖然工作很疲憊,但畢竟年輕人愛玩的習性難改,臨睡之前,也要聚在一起壓牌九,正好屋子大,這邊建築工人們又多,於是每天晚上正好拿這裏當賭場!這不,今天還是一樣,屋子中間,一群青年小夥子在屋子的一頭壓著牌九,不斷有歡笑或者懊惱之聲響起。

這時,賭桌上的局勢卻發生了變化,隻聽見當莊的何大吼道:“癟七,沒錢還湊什麼熱鬧,閃一邊去。”一個少年像鬥敗了的公雞一般,從賭桌旁滑了出來,他體格偏小,人雖瘦弱但神色卻不錯,尚未完全成熟的臉上卻透露著些許滑頭。

他心有不甘的離開了牌桌,往大門口走去,邊走邊回頭說著:“誰沒錢了,等著,我去上個廁所,馬上過來。”不過後麵的人都玩得正高興,沒有誰搭理他。他看見沒人注意,也就停了下來,懊惱的在屋子裏到處轉悠。

他時而看了看賭桌,心有不甘,時而望向門外,眼神黯淡。時而看看屋子的一角,那邊放著兩張床,有一張床上有個人正在背對人群睡著大覺,另外一張床上麵有個青年拿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小個少年想了想,有了計較,快步走到床上看書的青年麵前麵前,笑著問道:

“泥巴,看的什麼書呀?”這青年正是柳非凡,因為他第八個入門,所以大夥一開始都稱呼他柳八,後來癟七看他常常少言寡語的,一個人老在一個地方默默看書,一動不動,就像一團泥巴一樣,加上柳八和泥巴讀音有些相像,因此給他起了這樣一個外號,一開始柳非凡也挺反感,可是經不住大家都這麼叫,想想泥巴雖然不是挺好聽,卻也不是什麼罵人的話,也就默認了。

柳非凡抬頭一看,原來是餘七(柳非凡覺得癟七這個號外不尊重,一直以姓來稱呼他,就叫他餘七)他望望牌桌那邊,還正在熱鬧著呢,於是心想,還沒散場,他怎麼有時間跑過來,一定又是輸完了來找我借錢,這次可一定不能借給他。

於是說道:“是《柳毅傳》,和你一起吃飯的那天買的,那天買了不少書,又請你吃了一頓,這個月錢零花錢一下就用沒了,哎,要過苦日子了。”

癟七早就料到柳非凡會喊窮,他裝出一副可憐打得表情:“哎,今天運氣太差了,沒一下錢就輸完了,本來還留了點生活費,一衝動都輸進去了,還剩這多天,沒錢吃飯,你說我怎麼辦好。”

癟七不說借錢,就說沒錢吃飯,看柳非凡有什麼話說。

柳非凡說:“我可幫不了你,你去找其他人想想辦法吧,二胖肯定有錢,要不你問問他!”往他旁邊的床上望了下。

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那邊床上馬上想起了驚天地,泣鬼神的鼾聲。

癟七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千年睡神》劉二胖?你信不信,就是現在天塌了,他都起不來。”